郎玄沒有疑問,沒有停頓,全部照做,珍而重之地將這戒指一般的圓環推上了謝紅苗的手指。


    謝紅苗笑著笑著流下了眼淚:「我願意。」


    他俯身給了眼前的人一個吻。


    「紅瑤!你做什麽?」不遠處傳來一聲唿喊。


    天穹之中的修仙者們紛紛降落於平地,衣袂翩飛,如相接的雲。其間有鬚髮皆白的賀鳴空、滿臉憂色的傅晴嵐,還有許多各門派的修士。


    而在他們之前的人,髮鬢淩亂,衣衫濕透,正是在暴風雨中勉強自保的沈青瑉。


    看著全身□□、雲霧環繞的雲中君,單隻鳳眼中充滿了戒備,拔劍出鞘:「閣下為誰?」


    他此時形貌狼狽,神情卻仍是肅然,不乏君子風儀。


    謝紅苗口中漫開一陣苦澀,自己曾經是如何地敬佩,以為沈青瑉是世上最好的師父,如今知曉他皮囊之下究竟藏著什麽,真是充滿諷刺。


    與他相較,原來自私暴躁的謝紅瑤都不算什麽了。


    真正毫無為師品格的,其實是眼前人。


    謝紅苗的聲音冰冷帶刺:「我不是你的弟子,隻是占據了這副身軀的另一個人。我叫謝紅苗。」


    神色也十分地平靜而坦然:「在我的世界,有一句俗話,叫『老師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意思是,師父的影響是有限的,一個人的路怎麽走,還在於他個人的取捨。」


    「沈青瑉,」謝紅苗淡淡地與他對視,「你說一切都是因你的師父顧倚鬆而起。但在我看來,你也絕不無辜。」


    「桃源村村民……於如藍前輩……」謝紅苗隻在這時暗暗咬重了字音,「你終將為他們償命。」


    話音剛落,眼前便是繚亂的劍影和一聲相擊的巨響。


    沈青瑉根本不等他說完便已攻來,卻被雲中君徒手擋下。


    兩位皆在入虛期的大能,一個劍招破空,一個法術高強,一拚之下,在場所有人都感覺一股巨大的幾乎將人壓跪於地上的威壓。


    然而沈青瑉牙關緊咬,雲中君卻還有餘力與謝紅苗說話:「謝師父,你且安心迴去。你所見的,亦入我眼;你所求的公道,我會一一討還。」


    他是誰?如何比沈青瑉更上一層?他又為何會在這迷霧州中?


    威壓之下的其他修仙者麵麵相覷,皆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震驚與不解。


    然而這些和謝紅苗都沒有關係了。


    他向雲中君說了聲「多謝,保重」,便向那透明屏障而去。


    卻在向許夢白道過別以後,站在郎玄麵前,突然凝結了所有靈力,突然將他一起拽了進去。


    在其他人的視角裏,就是二人一同倏然消失。


    隔著透明的屏障,雲中君一掌擊出,將沈青瑉打得倒退數步,勉強用劍支撐。


    二人望過來的神情,皆是震驚非常。


    謝紅苗露出了一個笑。


    自己猜對了。


    不管當年阿雲對他的引領是何種方式,相愛、牽手、親吻或是婚約……自己一一嚐試,總有一樣是起效的。


    縱然雲中君為了保護自己不願透露。


    可正如他違背了阿雲姑娘的遺願,放棄了安穩、親情、不悲傷,隻想要能夠記得她,自己也一樣,願意拋開理智,付出巨大的代價。


    情之一字,便是如此難解。


    天地之間一片靜謐,隻餘二人的唿吸交錯。


    「你……」短髮青年深邃的眼中滿是錯愕。


    「阿玄,」謝紅苗抬眼,認真地與他對視,頂著快要燒透的臉皮,「在這個世界,我做你的師父,你願意冒險去我的世界,做我的戀人嗎?」


    抱著「要做一個好師父」的誌願而來,卻也有什麽,悄悄地被自己的徒弟改變了。


    謝紅苗強忍著不去看透明屏障的那頭,所有人的神情和目光。


    他以前極少做出格的事,總是畏縮,總是隱藏,從學生那聽個「純愛」都怕是自己露了餡。


    這是母胎單身至今難得的一次主動,一次勇敢。


    「你會失去一半的生命。」短髮青年震驚之餘,緊皺眉頭。


    謝紅苗在心裏嘆氣,郎玄一向是沉默,但並不遲鈍。一下就聯繫到了剛剛從雲中君那裏聽到的話,知道自己要做什麽。


    謝紅苗微笑:「可是這更勝過沉悶的冗長的一生。」


    「而你,會失去所有的記憶。」謝紅苗繼續說,「你怕麽?」


    對方堅定地搖了搖頭:「我隻怕,沒有你。」


    「那你信我,我一定會找到你。」謝紅苗流出了眼淚,「別怕。」


    砰砰……


    砰砰……


    說不怕,是假的,畢竟是一半的生命,畢竟是未知的未來,心跳因為緊張恐懼而加快,但也是因為希冀,因為愛。


    無名指上的戒指有著沉甸甸的分量。


    與郎玄寬大溫熱的手相牽,謝紅苗與他相對一笑。


    二人一同,躍入了晉江之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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