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柏崢點頭,二人在雨中並行。


    「那日在公主府一番話,實在對不住,是我一目之羅。我原以為父母之命是一切,嫁了人就要任命,女子要以夫家為天。」顧靜瑤悵然若失道:「可最終卻……」


    顧靜瑤停下來,神色哀婉。


    「姑娘何必如此憂傷,你本也是女中諸葛,不是麽?」謝柏崢帶著一些笑意道:「那日公主府你是故意引導那丫鬟給侯府的少爺們上錯茶,寧可自己在人前被弟弟們數落,也不想京中的貴女們不知深淺地嫁進侯府,是不是?」


    顧靜瑤一愣,「郎君那時便看出來了,不覺得我心機深沉麽?」


    「姑娘心懷仁義,比地方官還要得人心,怎能這樣自貶?」謝柏崢道:「以丈夫之天地為自己的天地,並非是姑娘之過。」謝柏崢道:「那是這世道女子的天地太小的緣故,或許有機會姑娘可以去見見京城以外的天地。到那時,或許就都不同了。」


    顧靜瑤疑惑地抬頭看他。


    「兩日後,待召齊人手與藥材,顧僉事便要奉命去探查西南疫情。」謝柏崢提醒道:「此次疫情不算嚴重,可大約也需要醫女為婦人診治。」


    顧靜瑤眼前一亮:「多謝郎君提點!」


    他們往前慢慢走著,身後兩人耐不住跟了上來。顧子儼緊緊握著傘柄,小心地問:「靜瑤姑娘,今後有什麽打算?」


    「往後的事,我尚且還未想過。」顧靜瑤道:「隻是當下卻有一事,想請顧僉事相助。」


    -


    半個時辰後。


    顧靜瑤拿著刑部郎中親自為他寫的和離書,將董家人從她陪嫁的宅子中盡數趕了出去。那幾個她自小養在身邊卻反過來替董家人磋磨她的僕婦們,也都一起趕走。她連一眼都不想多看,直接將人趕出去,總歸這些人的賣身契還在她的嫡母手中,並不算是她的人。


    董家人倒還想要求情告饒或是撒潑打滾,可顧子儼這個錦衣衛僉事調來了上百錦衣衛,將董家上下看得嚴嚴實實。


    不僅是要立刻從宅子中離開,顧靜瑤的銀子,他們也一分也帶不走。除此以外,顧子儼親自將董宅的牌匾摘了下來,拿了錘子給顧靜瑤砸。


    一下,兩下,三四下。


    四分五裂,過往的一切苦楚與屈辱便都是過去的事了。


    顧靜瑤蹲在地上不顧形象地大哭一場,直到許久之後才站起來。再起身,便是她帶著自己的嫁妝迴寧遠侯府。


    侯府早已聽說她合離之事,侯夫人蘇依瀾為此怒不可遏。她一見顧靜瑤便指著鼻子罵她不守婦道,顧靜瑤卻一反常態地沒有唯唯諾諾。


    她隻是很平靜道:「母親何故動怒,是因為不能再將我配給奴僕以此來折辱我嗎?我的生身母親縱然低賤,卻也是祖母親自給父親選的人,並不是什麽不安分的狐媚子。你嫉恨她,你容不下我,故而要百般折辱。」


    「你將我嫁給董繼榮,為的不就是讓從前伺候過我生母的魏氏做我的婆母,好藉此來羞辱我?」


    「你這不孝女——」一旁的寧遠侯要開口幫腔。


    「父親。」顧靜瑤平靜地打斷她:「你早知蘇氏善妒,因此不惜將我母親溺死。既如此,為何偏偏要將給我留下來?隻為了成全你侯夫人的美名?我日日小心侍奉,敬重嫡母,可到頭來呢?」


    「父親,女兒這些年受的苦楚您哪一樣不知道呢?」


    「定下婚事前,女兒也曾向您求助,可您卻隻叫我日後安生相夫教子。可我呢?血脈至親,您對何至於如此狠心?」


    「我……」顧侯爺有口難辯,又因有外人在而感到惱怒。


    「父親不必說了,女兒私自合離是惱怒,是違逆了父親母親。」顧靜瑤恢復平靜:「從此以後,便當做寧遠侯府沒有我這個女兒!」


    「請父親命人開庫房,女兒來還嫁妝了!」


    寧遠侯夫妻二人倒是想有二話,可護送顧靜瑤的人不止有錦衣衛,看樣子還有慶王府的人。他們也隻能捏著鼻子叫人開庫房。


    霍靖川與他們一道,稱奇道:「我還當這是個泥捏的美人,隻是沒想到泥人還真有三分氣性。」


    謝柏崢笑了笑,沒說話。


    顧靜瑤的每一樣嫁妝都入了寧遠侯府的庫房,在錦衣衛的眼皮子低下同顧靜瑤籤了切結書。再次出門時,天已放晴。


    謝柏崢見她,道:「恭喜。」


    「多謝郎君。」顧靜瑤從袖子中取出一物:「這枚長命鎖,我想公子應當用得著。」


    謝柏崢接到手裏。


    霍靖川湊過來看,稀奇道:「這仿佛是宮中的製式,是皇家工匠的手藝,價值千金啊。隻是這是何意,拿來換銀子?」


    「這是……」謝柏崢道:「你也發現了蘇依瀾的生辰,與顧侯爺知道得不是同一日?」


    顧靜瑤點頭。


    「侯夫人從前總將我帶在身邊,卻隻把我當一個悶嘴葫蘆解悶的玩意,所以很多事也並不背著我。」顧靜瑤抬眸道:「瑛國公夫人生產時在一座尼姑庵裏,當時有另一位婦人生產,正是謝郎君的外祖母。」


    顧靜瑤語出驚人:「瑛國公夫人生產當日,兩個女嬰曾經被調換,又在當夜換了迴來。當時發現調換一事的人是誰,我不曉得。」


    「可當時的兩個女嬰,應當就是侯夫人與謝郎君的母親。」


    謝柏崢怔愣半響,那些藏頭露尾的真相仿佛已經可以就此抽絲剝繭地找迴來,他鄭重道:「多謝姑娘細心,也願意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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