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柏崢搖頭,隻是好笑道:「小侯爺平日定是個很講規矩的人吧?這地下錢莊的帳本是真也好,是假也好,又能如何?」


    「即便是真的,也不過是治那掌櫃的一個私賣度牒的罪。」


    這幾千份度牒隻是放到了曹氏錢莊而已,即便沒有這個錢莊也會有另一個當鋪,無非是換一個流通地點。


    真正的根源是那些度牒的來歷,更直白地說是誰代表朝廷簽發了這一批度牒。


    「小侯爺隻管將那幾千份度牒送到僧錄司去,按照朝廷律例,僧人度牒就隻有僧錄司這一個合法來歷。這度牒的數量遠超朝廷印發的額度,他們若認下了那便是鐵板釘釘的私賣度牒,至於在哪裏賣的,重要嗎?」


    葉文彬:「……」


    他眼前這個人真的隻是個鄉下小縣出身的讀書人嗎?他怎麽會對朝廷律法這樣熟悉,他這個年紀不該好好背四書麽?


    葉文彬仔細想了謝柏崢的這一套邏輯,發現隻有一個漏洞:「若是僧錄司不認呢?」


    「那這些度牒還有必要一定是真的嗎?」謝柏崢嗤笑一聲,「小侯爺親自上門去問,若是慈恩寺不肯認,那就更應該好好查一查是誰膽大妄為,敢造假做出這幾千份假度牒了。」


    葉文彬:「。」


    好好查個案,怎麽連他自己都被算計進去了。


    葉文彬神色複雜地點了點頭,不是很想承認自己焦頭爛額了一晚上的案情,被這麽三言兩語一說就仿佛已經有了進展。


    葉文彬思索片刻,又道:「那賣度牒的銀子,又去哪裏了呢?」


    謝柏崢對此其實也有疑惑,不過他與霍靖川親自進過那錢莊探查,庫中確實沒有多少銀錢。他當時就覺得奇怪,錢莊打開門做生意卻為何不需要儲備大量金銀?


    後來他一度以為,理由是這家錢莊本身就是為了買賣度牒而存在的,並不需要靠提人兌換金銀謀利。


    可若是這樣,又如何錢貨兩訖呢?


    做這種生意的,難不成買賣雙方竟然互相信任到不必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程度?


    謝柏崢思忖片刻,翻開了眼前的帳簿。正如葉文彬所說,這一本帳簿幹幹淨淨,沒有任何做手腳的痕跡,開支收入都列得格外清楚,叫他這個外行人也能一眼看明白。那些個度牒仿佛就真的隻是個可有可無的甜頭,是錢莊的掌櫃在做慈善?


    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謝柏崢一邊翻閱,一邊擰眉思索。他或許一時找不到這錢是如何交易的,但是最後在誰手裏卻必定是有痕跡的。


    謝柏崢忽而道:「小侯爺,可都能清查慈恩寺的田產?」


    謝柏崢記得,縣誌中曾經記載過那位姓曹的大官人在慈恩寺落成之前捐給墳寺作為寺產的田畝數是一百畝。


    雖然也並不少了,但是很明顯並不足以支持寺裏的和尚們都穿綢緞做的羅漢鞋。


    葉文彬雖然暫時沒跟上謝柏崢的思路,卻也知道他必然有什麽發現,因此開口時刻意放緩了自己的語氣:「你到底不曾為官,這丈量田畝……」


    謝柏崢一聽他開口,便知道葉文彬想差了,便解釋道:「小侯爺,我說的是縣衙架閣庫中記錄的數量,不必真的請人去量。」


    葉文彬聞言,當即表情一鬆:「這個好辦,可是有什麽玄機?」


    並未查實,謝柏崢也不好說得太肯定,斟酌道:「大約是能夠查到私賣度牒賺來的銀子,是到了誰的手裏。」


    葉文彬的另一個問題,似乎也即將要解決了。


    謝柏崢看不懂葉文彬的表情,十分有禮貌地問:「小侯爺,是有什麽疑慮麽?」


    葉文彬還真的想了想,「那你能算到印慧和尚跑去哪裏了嗎?」


    謝柏崢奇怪地看葉文彬一眼,他連長安縣城都沒出去過,上哪知道去?


    不過既然葉文彬提起了,出於禮貌,謝柏崢也得同他聊幾句:「小侯爺想必已經派人去原籍查過了?」


    葉文彬搖頭,「沒找到人。」


    雖然沒找到,但這個思路是沒什麽問題的。印慧和尚要逃跑定然也是去他熟悉的地方,可他熟悉的地方或許不止陵安縣。


    謝柏崢道:「那慈恩寺呢,也查過麽?」


    葉文彬一聽,頓覺疏漏。他趕緊叫來人,將事情都吩咐下去,可領命的葉英勇卻麵露難色:「小侯爺,可咱們一共才二十人,去寶豐縣的兄弟們還沒迴來呢……」


    「人手不夠了。」


    「您出門前公主娘娘就叮囑過,教您多帶些個人……」


    「好了好了。」葉文彬懶得聽那些,本想叫縣丞過來,可他一個正兒八經的小侯爺整天跟個縣丞說話也不像樣子,轉了話音說:「陵安縣知縣何時上任,叫他今日之內來見我!」


    葉英勇:「屬下領命。」


    葉英勇下去了,沒多久陵安縣架閣庫中記載田畝稅賦的黃頁就被呈了上來。


    這一項相關的數據複雜龐大,由縣中的算手負責演算。這一算之下,眾人駭然發現——


    慈恩寺所屬的寺產如今已有數千畝之多。


    整個陵安縣的田產,幾乎有一多半是屬於慈恩寺的!


    慈恩寺這座和尚廟,儼然已經成為了陵安縣的支柱產業!霍靖川氣到發笑:「照著勢頭下去,怕是田裏犁地的驢都要會念經了。」


    「……你這表情,在想什麽?」


    謝柏崢悄悄看了他一眼,卻有話不能說。對於任何朝代來說,財富過於集中都不是好事,因為那意味著資源掠奪,意味著普通百姓的日子必定過得水深火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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