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嫂子臉色一沉,連忙把顧瓷讓進了她家。


    “小顧快坐。”


    她把顧瓷拉在了飯桌上,自己忙著給顧瓷倒水。


    顧瓷連忙製止:“嫂子不用忙了,我一會就走了”!


    “來都來了,客氣啥?吃了沒?要不再吃點?”


    “不了,我已經吃過了。謝謝。”


    顧瓷的目光落在了桌上一盆鹹菜湯還有幾個黑乎乎的窩窩頭上,眼底閃過一道沉思。


    方嫂子的男人是伍連長。


    海島因為偏僻,所以津貼不低,就算是物資不是那麽豐富,也不可能吃得這麽寒酸。


    方嫂子看到了顧瓷眼底的疑惑,苦笑了笑。


    她對著圍在桌子邊上準備吃飯的三個孩子道:“這是顧嬸子,你們快叫人!”


    三個孩子抬起了頭,對著顧瓷靦腆地笑了笑,一起叫道:“顧姐姐。”


    方嫂子一愣,不悅道:“你們這些孩子怎麽迴事?怎麽沒有禮貌呢?明明讓你們叫顧嬸子的!”


    方嫂子的大兒子伍慶解釋道:“娘,我們稱晚晚姐姐姐,顧姐姐是晚晚姐的姐姐,我們跟著晚晚姐叫,肯定也得叫姐姐啊。”


    二兒子伍祝道:“對啊,要是我們叫顧嬸子了,那以後我們叫晚晚姐不得叫晚晚姨了啊?我估計晚晚姐聽到了會扇我的。”


    五歲的小女兒伍喜甜甜一笑,學舌:“對,扇二哥!嘿嘿。”


    方嫂子不禁撲哧一下樂了。


    她不好意思的看向了顧瓷。


    顧瓷卻不在意,她揮了揮手道:“叫姐姐好,叫嬸子的話,我還不習慣呢。”


    方嫂子看顧瓷又白又嫩的小臉蛋,覺得讓孩子叫嬸子還真叫不出這口,也不再堅持了。


    顧瓷把六個椰子酥放在了桌上,對著三個孩子道:“給你們吃的。”


    三個孩子不禁吞了吞口水,齊刷刷地看向了方嫂子。


    方嫂子本來還不想要的,但看三個孩子一個個期待的眼神,到底還是心疼孩子。


    於是歎了口氣:“你們吃吧,一個一個,剩下的三個明天再吃!”


    “噢!好噢!”


    三個孩子高興的大叫。


    伍慶率先拿了兩個,一個給了弟弟,一個給了妹妹,最後拿了一個,送到了方嫂子的嘴裏。


    “娘,你先咬一口。”


    他這麽一送,另外兩個孩子也把手裏的椰子送到了方嫂子的嘴裏。


    方嫂子眼睛一酸,連忙道:“你們自己吃吧,今天下午娘在你們顧姐姐那裏吃過了。”


    “真的麽?”


    伍慶不相信的問。


    “真的,不信你問你們顧姐姐。”


    伍慶看向了顧瓷。


    顧瓷笑著點頭:“你們娘吃過了,你們自己吃吧!”


    見顧瓷幫著作證,三個孩子才自己吃了起來。


    吃到第一口,三個孩子齊同步的眯起了眼睛。


    伍喜三下兩下就把椰子酥吃掉了,她拉著方嫂子的手道:“娘,這餅子太好吃了,以後咱們也做好不好?”


    方嫂子還沒說話,伍祝取笑道:“妹妹,你想什麽呢?這麽金貴的東西,咱家怎麽可能有錢買材料?來,二哥這還有一口,給你吃。”


    伍祝沒舍得吃,小口小口的吃,所以手裏還剩了一口。


    他心疼妹妹,就把剩的一口要往伍喜嘴裏送。


    伍喜連忙抿緊了嘴,拚命的搖頭:“不吃,我不吃,這是二哥的。二哥要是不吃,就不能長高高了。”


    顧瓷看著三兄妹一個個瘦得跟螳螂似的,不禁一陣的心酸。


    她到底沒控製住自己的好奇心,問:“方嫂子,伍連長的津貼也不低,孩子們怎麽養得這麽瘦?”


    方嫂子一臉的難堪,支支吾吾不說話。


    這時伍喜脆聲聲的聲音傳了過來。


    “我知道,我知道,顧姐姐,因為我爸爸還要養雲姨和鐵蛋哥哥。所以養不起我們了。”


    “小喜!”


    方嫂子厲聲嗬斥,把伍喜嚇得不敢說話了。


    顧瓷心頭一動,我去,該不會又是跟小說裏的情節一樣,接濟戰友的孤兒寡婦,然後苛待自己的妻兒吧?


    要是這樣,那個伍連長也太渣了吧?


    不過方嫂子不願意多說,她也不好意多問。


    她把腳邊那十斤麵粉遞給了方嫂子:“嫂子,你幫我做了麵包窯,這是感謝你的。時間不早了,我就不多留了。”


    方嫂子一看顧瓷真的送了她十斤的白麵,哪好意思拿啊。


    她連忙拒絕:“哎呀,小顧,這怎麽好意思呢?你都拿了這麽好吃的椰子酥來了,我怎麽能拿你這麽多的白麵呢?我不過是舉手之勞,你快把白麵拿迴去!”


    顧瓷道:“嫂子這話說的,你付出勞動力了,我就該付出報酬,你別跟我客氣了,看這三個孩子瘦的,給孩子們弄些疙瘩湯喝吧。”


    方嫂子又是一陣的心酸。


    連外人都心疼這三個孩子,偏偏孩子們的親爹就跟瞎了似的,看不到孩子瘦成這樣。


    伍喜瞪著一對烏溜溜的大眼睛,不解為什麽自己的娘和顧姐姐兩人在推來推去的。


    她悄悄地問伍祝:“二哥,什麽是白麵啊?很好吃麽?”


    伍祝咽了口口水,解釋:“白麵就是做大白饅頭的麵粉,可香可好吃了。”


    伍喜聽了吸溜了一下口水:“我都沒吃過呢。二哥我想吃。”


    伍祝點頭“我比你強點,我長這麽大吃過兩次呢。”


    “真的呀?那真是太厲害了!”


    伍喜一臉崇拜地看著伍祝。


    顧瓷心酸的差點眼淚都要流下來了。


    伍祝都八歲了,才吃過兩次白麵饅頭,就覺得自己挺得意了。


    島上雖然艱苦,但也不是吃不到白麵饅頭。


    就算是食堂,也隔個十天就能打到白麵饅頭的。


    沒想到伍連長居然讓一個十歲的孩子才吃過兩次,而五歲的孩子甚至見都沒見過。


    這個伍連長不但是渣男還是渣爹。


    方嫂子尷尬的不行。


    本來推辭的手都不好意思伸出去了。


    顧瓷連忙站了起來,就要出門。


    這時門口傳來兩道中氣十足的聲音:“快開門,快開門,伍喜,你這個賠錢貨,快給我開門!”


    顧瓷愣了愣,看向了方嫂子。


    方嫂子臉色也沉了下去。


    “是隔壁齊連長家的兩個孩子。”


    “他家兩個孩子罵你家的伍喜?”


    顧瓷覺得自己的三觀都要碎了。


    “你不知道,齊連長的老娘就是剛才你看到的那個老太太,刻薄蠻橫,而且特別愛占小便宜了。


    估計是看到你送來的椰子酥,就鼓動齊連長的兩個兒子上門來要了。”


    她看向了還留在桌上的三個椰子酥,歎了口氣。


    本來還想著留給孩子們明天一人一個的,看來是保不住了。


    顧瓷被氣樂了。


    “那你們就讓他們這麽占你們的便宜還罵伍喜?”


    方嫂子苦笑:“那怎麽辦呢?之前我也跟那老婆子吵過,結果老婆子往地上一躺,非說我氣壞了她,要我賠錢。我跟孩子他爹說這事,孩子他爹還罵我給他惹事,讓我自己賠錢給老太太。”


    “那你就賠了?”


    顧瓷都無語了。


    這簡直就是訛人啊。


    關鍵是方嫂子怎麽這麽慫呢?


    “不賠怎麽辦?孩子他爹說要是我不賠的話,就不給我生活費,讓我自己解決我和孩子的吃喝去。


    還說我跟齊老太太吵,那就是離間他和齊連長之間的關係。咳……”


    顧瓷聽了對伍連長的印象更差了。


    她把三個椰子酥放在了三個孩子的手裏,道:“你們馬上就吃掉!”


    三個孩子拿著椰子酥,眼睛一下就亮了。


    紛紛看向了方嫂子:“娘,我們能吃麽?”


    方嫂子欲言又止,最後,到底是心疼自己的孩子,點了點頭。


    “你們吃吧!”


    “噢!”


    三個孩子高興的吃了起來。


    他們還以為這三個椰子酥也要保不住了,沒想到還能吃掉。


    外麵兩個孩子聽到裏麵的歡唿聲,拍門聲更加強烈了。


    “快開門,快開門,你們躲在裏麵吃獨食啊?你們這幫子賠錢貨!”


    兩個孩子叫囂著,一點也沒有孩子的天真和善良。


    顧瓷氣壞了,一把拉開了門。


    兩個孩子正大力的拍著,門被突然拉開,撲得一下撲了進來。


    “叭!”


    兩人齊刷刷的摔在了地上。


    “哇!”


    兩個孩子摔得鼻青臉腫,疼得哭了起來。


    “天啊,大寶,二寶!”


    齊老太太嗷得一聲叫,摟著兩個孩子就對著方嫂子大吼:“你這個賤人,你居然敢打我家的大寶二寶?”


    方嫂子急道:“我沒有!”


    “沒有我家大寶和二寶怎麽摔成這樣?你賠我們!”


    齊老太太往桌上看了眼,看到空空的盆子,心裏一沉。


    隨後,渾濁的眼看向了椅子上重重的一袋子白麵,她眼珠一轉,立刻大叫:“你賠我五塊錢,再把那袋子不值錢的東西賠我就行了!”


    “不行,這白麵是小顧的,不能賠你!”


    齊老太太一聽是白麵,更加激動了。


    哎呦,這可是好東西啊。


    “不賠?不賠我就告訴你男人去!讓你迴老家去挑糞,賤骨頭的東西,讓你進了城享了福,就忘了尊老了麽?”


    方嫂子臉色霎白。


    她要是迴了老家,她男人更是連五塊錢的家用都不給她了。


    她帶著三個孩子在婆婆家,婆婆因為她男人不寄錢迴去,根本就不把她當人看。


    她受苦受累不要緊,但是她的孩子也吃不飽穿不暖,這也就算了,但婆婆說小喜是賠錢貨,要把小喜賣了換錢,她就不能忍受了。


    上次要不是她迴家早,她的小喜就被她婆婆賣了。


    要不她還沒下決心帶著三個孩子跑來投奔她男人。


    顧瓷冷笑:“這位老太太,你是誰啊?”


    齊老太太眼珠子骨碌碌的轉著,她打量著顧瓷,見顧瓷穿著十分的高檔,衣服上連個補丁都沒有,心中一動。


    方嫂子一下急了,她怕齊老太太又訛上了顧瓷。


    人家小姑娘來送她東西,要是她害人家小姑娘被訛了,那她豈不是罪過了。


    “齊嬸子,這白麵不是我的,我真不能賠你,這樣,你說的五塊錢,我每個月賠你一塊錢,賠五個月,你看怎麽樣?”


    齊老太太臉一冷:“不行,必須賠麵粉和五塊錢!”


    麵粉可是好東西,花錢都買不著,怎麽能不賠呢?


    顧瓷冷笑:“咱們海島上什麽時候出了強盜了,入室搶劫都能這麽光明正大了?”


    齊老太太心頭一凜,罵道 :“你這個小賤胚子,你胡沁什麽?我什麽時候入室搶劫了?”


    “哎呦,老太太,你還知道自己是入室搶劫啊?”


    “我什麽時候說自己入室搶劫了?”


    “我沒指名道姓,你卻對號入座,你不是自己承認是什麽?”


    “你……”


    齊老太太被說得啞口無言,她眼珠轉了轉,一拍大腿,就往地上躺。


    “哎呦,我不活了,我活了這麽大年紀了,居然被一個小賤人說嘴,還給我安了個入室搶劫的罪名,這是要逼死我這個老人啊!”


    齊老太太哭著哭著,就做出喘不過氣來的樣子,頭一歪,暈了過去。


    兩個摔疼的孩子一看齊老太太暈過去了,立刻撲到了齊老太太的身上。


    大一點的,八歲的男孩在那裏號:“奶,奶,奶……你不要死啊!”


    小一點六歲的男孩在一邊對著顧瓷惡狠狠道:“你把我奶氣暈過去了,你要賠我們錢!”


    顧瓷氣樂了。


    看這祖孫三人配合的真好,看來沒少訛方嫂子。


    這時外麵圍滿了看熱鬧的人。


    都對著齊老太太議論紛紛。


    齊老太太平時訛人,也不止訛了方嫂子一家人,別的人也訛。


    有的人為了息事寧人,懶得跟老太太和孩子計較,又訛的都是三瓜兩棗,就給她了。


    有的人強硬的不理齊老太太,過後家裏男人找齊連長後,齊老太太知道碰上硬茬子了,也就安份了。


    但齊老太太做為家屬院一害,已經到了人人都厭惡的狀態了。


    林嬸子聽到了動靜,也趕了過來。


    看到顧瓷後,正要說話,顧瓷卻對她搖了搖頭。


    林嬸子立刻就不說話了。


    這時顧瓷做出驚慌狀道:“唉喲,不好,這老太太怕不是要中風了吧?那可怎麽辦啊?”


    方嫂子嚇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中風可是燒錢的病啊。


    癱在床上,得讓人伺候到死呢。


    她這不是害了小顧了麽?


    齊老太太本來隻是想訛顧瓷個十塊八塊的,沒想到顧瓷自己把把柄送到了她手裏。


    她也是有見識的老太太,知道中風是燒錢的病。


    這下好了,她不訛個千八百,她還就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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