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送走青黛,林婉兮心緒沉悶,拿出前幾日蕭逸塵手寫的《往生咒》,照葫蘆畫瓢抄寫下來,想著等頭七的時候燒給青黛。


    “少夫人這是什麽?”


    靈玉左手拎著一件紫花棉襖,右手擺弄一個拇指大小的黃紙包。


    黃紙外層刷了一層油,折疊整齊規矩,裏麵好像包裹著什麽東西。


    林婉兮抬眼看去,她沒見過這東西。


    “從哪裏來的?”


    靈玉抬了抬左手臂上搭的衣裳。


    “奴婢要拿這件衣裳去浣衣坊洗一洗,我這麽一拎,這玩意就掉出來了。”


    林婉兮打開黃紙包,裏麵是一小撮灰色粉末,有一股淡淡的草藥味。


    她記得這件紫花襖子是青黛遭受夏依雲毒手,去救青黛時穿的。


    這件衣裳當時沾了血,顏色稍顯豔麗,當天脫下去就沒再穿。


    這東西從她衣裳裏掉出來的,又不是她的東西,當天和她近距離接觸的,隻有青黛。


    林婉兮目光落在灰色粉末上,這是青黛留下來的東西。


    青黛走之前沒特意說明,又以這種方式留下這東西,應該是對她來說不重要,但實際上又很重要的東西。


    林婉兮擰著眉頭,思忖半晌,按照黃紙原來的折痕,將灰色粉末重新包好,遞給靈玉。


    “收起來吧。”過幾日讓賈丁看看這是什麽東西。


    丫鬟推門進來通傳,“少夫人,二少夫人求見。”


    靈玉聽到“二少夫人”四個字,像是炸了毛的大公雞。


    “不見,她怎麽有臉來的?”


    通傳的下丫頭怯生生地看向林婉兮。


    “二少夫人說是來給青黛姑娘賠罪的。”


    夏依雲來給青黛賠罪?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青黛是在她這院的廂房走的,屍體在屋裏放了兩天。


    院裏的丫鬟嬤嬤小廝,在林初晴還活著的時候,就篩選過兩遍了,都是牢靠的,不該說的不會出去亂說。


    青黛都走了,夏依雲才想起賠罪來,應該是還沒得到青黛沒了的消息。


    她可不相信夏依雲那種口蜜腹劍的毒婦,能真心悔過。


    林婉兮倒是想看看夏依雲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讓人進來。”


    “給大嫂請安了。”


    夏依雲進屋給林婉兮行了一個不太標準的萬福禮。


    倒不是態度不恭敬,實在是……


    夏依雲胳膊用布袋子吊在脖子上,臉上塗了厚厚的一層脂粉,也能瞧出來臉色不好。


    整個人無精打采懨懨的,看得出來是強撐著精神才來的。


    林婉兮端坐在太師椅裏,冷眼看著夏依雲。


    “弟妹近幾日氣色瞧著好多了,聽丫鬟說弟妹是來給青黛賠罪的。”


    夏依雲自顧坐到椅子裏,扯起嘴角笑了笑。


    “其實都是誤會,青黛那丫頭我還挺喜歡的,想來也是一時沒想開,又是下毒,又是動刀子的。”


    “人嘛,都有衝動,鑽牛角尖的時候。”


    “我後來也想明白了,我和一個丫鬟較什麽勁,好說好商量這事不就過去了,我特意帶了些東西送給青黛姑娘,就當作是賠罪了,我錯了。”


    兩個丫鬟端來兩小箱珠寶首飾,打開蓋子,並排擺放在桌子上。


    箱子裏金銀玉器首飾,都是成色上佳的。


    夏依雲無事夏殷勤,林婉兮愈發確定夏依雲又別的目的。


    人都沒了,虛情假意地認錯有什麽用。


    她勾了勾唇角,“弟妹還真是舍得,家底都掏出來了吧。”


    夏依雲:“這不是為了彌補我犯下的錯誤嗎,青黛呢,讓青黛出來吧,我還有心裏話對青黛說。”


    “弟妹既然誠心道歉,那便下去親自和她說!”


    林婉兮直直地看著夏依雲,眼底劃過一絲厭惡,胸口像是憋了一口氣。


    “下去?”


    夏依雲怔楞,下意識瞅了一眼腳下,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青黛可能死了。


    噌一下站起身,聲音陡然拔高,“你耍我,她怎麽能死呢?”


    她被青黛行刺之後,胳膊上的傷口一直不見好轉,青黛這小蹄子,又有心機,又惡毒。


    她讓蕭逸安去找青黛要解藥,蕭逸安迴去後隻說青黛昏迷著,過幾日再來問。


    可她疼啊,實在等不及才收拾收縮過來找青黛。


    沒想到青黛那小蹄子命賤,就這麽死了。


    青黛死了她怎麽辦?


    夏依雲慌了。


    夏依雲臉色煞白,意識到自己反應過於激烈,緩了緩情緒,語氣軟了下來。


    “我一時無狀,還望大嫂恕罪。她,她有沒有留下什麽東西。”


    “沒有。”林婉兮語氣淡淡。


    夏依雲如此急切,又是帶東西,又是賠禮道歉的,最後這句話才是她來的目的。


    能讓下依雲如此的,也就是關乎她性命的東西了。


    青黛走前說過,夏依雲活得也不會消停。


    方才靈玉從她衣裳裏翻出來的那包東西,十有八九是夏依雲要找的。


    夏依雲走後,林婉兮叫府醫李大夫問了一下,和她猜的大差不差,夏依雲中了名叫阿修羅的毒。


    人不會立即死,傷口會反複潰爛,爛到骨頭,隻會生生疼死。


    林婉兮一邊抄寫《往生咒》一邊琢磨,或許可以好好利用那包解藥。


    讓夏依雲先疼著,等到她疼得受不了了覺得自己快要死了的時候,把解藥拿出來,然後當著她的麵毀掉。


    沒有什麽比給一個瀕臨死亡的人生的希望,又生生掐滅這份希望,更讓人絕望的了。


    另一邊芸裳院,摔碟子打碗聲音叮當直響。


    夏依雲裸著一隻胳膊,發泄夠了,才讓允準丫鬟按住她,郎中用刀子剜掉傷口周圍的腐肉。


    夏依雲身體止不住地顫抖,牙齒咬巾帕咬得牙齦發麻,碎發被冷汗打濕,帶著幾分狼狽地貼在額頭。


    她還就不信了,天下能人異士那麽多,這毒藥真的無解。


    處理完傷口,夏依雲躺床上緩了片刻,吩咐丫鬟楊柳。


    “去把我兄長請過來。”


    經過她的一番籌謀,兄長夏古如今官拜禁軍都督。


    隻要找到月華別苑,財寶收入囊中,有錢有權什麽事辦不成,更何況這區區毒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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