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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兩百二十八章智藏龍師


    李長風深深吸了一口氣,感覺到山巔的寒氣竄入口中,衝入喉中,灌入肺裏,直入心脾。


    從頭到腳,都充滿了冷意。


    智藏龍師微笑著給他描述過往,好似他們兩者都是看客,但李長風深知,隻要智藏龍師還是人,他就不可能不憤怒。


    久居昆侖不可下山,終生與飛雪為伍,智藏龍師難道靠著漫天的冷意來壓製心中的怒火?亦或是他已有足夠的修行,能夠和前塵往事和解,新仇舊恨一筆勾銷。


    但李長風寧願相信他好歹是個有怒火的人,因那至少還像個人。


    可如今智藏龍師看上去卻不像人。


    在他神照中鎮壓的力量,會隨著智藏龍師越發強大而更加堅固。


    說是他在用自己的力量鎮壓自己亦不為過。


    隻要離開了這極寒之地,智藏龍師就會真元耗竭而死。


    “所以我在等你,你的父親犧牲自己的壽元將我鎮壓昆侖,但解鈴還須係鈴人,隻要你上了山,我就可以下山了。”智藏龍師如是說。


    李長風問:“為什麽?”


    智藏龍師輕聲說:“唯有故人之血脈,才能打開這鎮壓之力。”


    他說出了一個李長風已經猜到了的答案。


    好笑的是,李長風總能猜到答案,盡管答案很殘酷。


    從前,有個道人和和尚比武,道人贏了之後,犧牲自己的壽元把和尚的神照鎮壓讓其終生不得下雪山,道人死後和尚一天天強大,他的神念足以鋪灑九州南部的深山,隻差一步就能脫離凡胎,可是他破不開道人設下的封印,因而他設下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引道人的後代上昆侖山,因為隻要李長風上了山,智藏龍師就可以下山。


    隻要智藏龍師下了山,就不會有人能再鎮壓他。


    昆侖密宗,西境公主,蒼山如吾,都不過是手中的棋子。


    眾生皆是棋子,都在棋局之內。


    李長風看著縹緲的雲,笑了起來。


    縹緲的雲並不可笑,盡管雲層清明,忽而凝聚驀然轉瞬即逝,消散一空,但這並不可笑。


    李長風也不覺得自己可笑,他是在笑這天下。


    他笑每一個人都在關注籍籍無名的自己,笑一個死去十幾年的人也能攪動天下風雲,笑這遼闊九州每一個人都想著做天下第一,笑他們都坐著成神的夢


    還有很多事情能讓他發笑,李長風大笑著站起,提起智善的清亮長劍朝著智藏龍師襲殺過去。


    南山書院最普通的《撩雲劍》起手式劍氣蒼黃,第二式追風逐月,第三式九天攬月


    既然李長風麵對的是一位半神,相比用何種方法都無法傷害到對方,因而李長風隻是出劍,出普通的劍法。


    智藏龍師看著李長風奮力的出劍,倚靠在石座上嘴角含有笑意,劍鋒到了自己麵前,他伸出手去就好像拂去灰塵般輕輕彈開,然後看著李長風繼續出劍。


    智藏龍師等了很多年,現在李長風就站在自己麵前,但他好像有些不舍得殺死對方,就好似貓兒抓到老鼠,並不急於咬死老鼠,而是在掌心把玩,讓對方筋疲力盡,疲於抵抗。


    李長風不斷出劍,智藏龍師不斷蕩開。


    風雪約密,李長風出劍越快,但不論李長風的劍有多快,智藏龍師總能笑著擋開。


    第十式斬將搴旗,十一式冷夜拂塵,十二式錦囊還矢,最後一式落葉歸根。


    李長風收劍,站定。


    他手中的長劍,突然在風中變成了粉末飄散,僅剩劍柄在他手中。


    從李長風出第一劍之時,劍已經沒有了。


    李長風扔了劍柄,手中捏起一道法訣。


    明亮的紋路沿著腳下奔流而出,就像盛開的花骨,蜿蜒曲折逐漸交織勾勒成複雜的紋路,將李長風包裹其中。


    看上去,好像一朵佛蓮。


    智藏龍師笑看著李長風腳下的紋路,這符文他很熟悉,因為曾幾何時就是這紋路將他鎖在山巔,他至死也不會忘,但這麽多年過去,他又覺得有些許陌生,自那道人之後,這天下的庸碌之輩在沒有人能畫下這般美麗的紋路。


    如今這紋路,在李長風的腳下。


    真元在李長風的手訣中飛旋,神照中元海沸騰,真元傾瀉而下朝著腳下的紋路灌入。


    李長風毫無顧忌般釋放咒訣,孤注一擲。


    《地字卷》,死門陣。


    智藏龍師抬起了頭,看到了天上。


    昆侖山頂,烏雲驟聚,雲層之中驚雷滾動,電蛇翻湧,隻是瞬息就朝著遠方略去。


    漫天諸佛好似都隱於烏雲之後,怒目金剛直要撕破雲層,掠下天空罰罪人間。


    智藏龍師喃喃道:“天劫”


    李長風朝前邁了一步,天空驚雷炸響,威懼更甚。


    李長風咬牙說:“你既天上地下唯我獨尊,接我一記天劫試試!”


    智藏龍師臉上依舊不見風雲,狂風把他的發絲吹拂飄蕩,他輕聲問李長風:“你還有什麽未了的心願?”


    李長風:“我唯一的心願就是殺了你!”


    智藏龍師終於從石座中站了起來,他身後的巍峨大殿之中,有穿大紅僧服的密宗弟子盤於殿堂之上,閉五識口念經文,竟對上天驚雷視之不見,聽之不聞。


    智藏龍師走下石座,沿著階梯一步步朝著李長風走過去。


    李長風一聲大吼。


    天空的雷電就像積聚已久的大雨傾盆而下,把整座昆侖山都籠罩其中,電光彌漫了山巔,連遠在北方的中原和燕國戰線上的將士都看到了那足以把整座昆侖雪山淹沒其中的光柱,他們震驚的看著那宛如天地怒火一樣的雷電。


    聞人立雪也看到了昆侖山上的光芒,她死死捏著青煙玉佩。


    整座昆侖山無一人能逃脫其中。


    就在這光芒中,李長風看到了依舊屹立的身影,雖然被光芒掩蓋其中,但智藏龍師依舊問問站著。


    就在這個時候,他掌心的佛印開始發燙,有一隻手從光芒中穿越而來,搭上了李長風的肩膀,拉著他飛速後退。


    李長風似乎看到了自己距離智藏龍師越來越遠。


    李叔來救他了。


    可是李叔為什麽不用空間潮流帶自己走?


    巍峨的大殿前的八門石柱忽然出現了裂紋,殿堂內的密宗弟子充耳不聞,依舊緊閉雙眼口念經文,餘音繞梁。直到這石柱在雷電中倒塌,整座大殿坍塌將所有都隱沒於光芒中。


    看上去,李長風似乎在遠離。


    光芒一閃,李長風來到了另一處地方。


    這裏有山,有


    水,有樹,有草,清風吹拂。


    李長風的身旁站著李秋,李秋此刻看著對麵的智藏龍師。


    他們都來到了李長風的神照中,而李秋也沒能帶走李長風。


    智藏龍師站在樹下,平和的看著李長風。


    那眼神好似在說,你若是有什麽手段,都試出來看看。


    李秋來到了昆侖山,卻再也離不開了。


    智藏龍師的目光從李長風身上轉移到了李秋的身上。


    他笑著說:“你是那個不信佛不信大道,卻又佛道兼修的小僧人。”


    末了他又說:“你對空間的理解很不錯,但是還不夠。”


    李秋無法離開昆侖山,被智藏龍師帶進了李長風的神照中,他早已輸了,一個對空間理解如此獨到,能把雪劍齋的掌教逼入一片雪花之中的神王境修行者,卻被智藏龍師帶進了另一處空間,無法逃離,無法抵抗。


    李長風發現李秋在害怕。


    他從來沒看到過李秋害怕。


    但此刻的李秋的確在害怕。


    智藏龍師笑著說:“你在山下陪了我很多年,我不殺你,你走吧!”


    說完智藏龍師輕輕揮了揮袖袍,李秋消失不見。


    對他來說,要一個人消失或者出現,就是如此簡單。


    哪怕對方是一個神王境的修行者。


    昆侖山腳的西塞宮內,冰冷的大殿之中燭光明亮青煙嫋嫋,婢女用幹淨的繡帕在龍柱上仔仔細細的擦拭,把金色大柱上的雕刻石龍擦拭的發亮。


    驀然,從虛無中有一個人摔出來,在宮女的驚唿聲中砸斷了八根石柱,陷入了廢墟之中,口噴鮮血不省人事。


    宮女震驚之餘緩緩靠近,才看到這個憑空出現的人赫然是李秋。


    此刻的神照中,僅剩李長風和智藏龍師二人。


    李長風咬牙說:“你的弟子都死了!”


    智藏龍師微笑:“無妨。”


    李長風:“你真冷血。”


    智藏龍師:“他們是你殺的,不是我。”


    李長風:“是不是隻要我死了,你就能下山?”


    智藏龍師負著手:“準確的說,我需要的是你的血。”


    李長風:“如果我死了,你會放了解紅妝嗎?”


    智藏龍師笑著說:“你的這個問題,取決於我的心情,畢竟,你已沒有選擇。”


    李長風的拳頭死死的捏緊。


    他這一生之中從未如此絕望過,即便是麵對百裏飛花和擎蒼,都不曾這般無助。


    但李長風骨子裏就不是一個容易妥協的人,他就算是死,也不會吧脖子伸長了等著別人宰割。


    李長風說:“在我臨死之前,我想問你幾個問題。”


    智藏龍師顯得頗有興趣,畢竟他已很多年不曾下山,很多年不曾有人這般說話。


    “可以,我相信我有足夠的時間。”


    李長風斟酌片刻說:“為什麽你會覺得,我的父親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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