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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兩百零九章掃梅


    三月底,聞人立雪和解紅妝離開二十天。頂點


    李長風坐在遺雪湖邊。


    清晨的遺雪湖,北方的晨光清澈金黃,感覺空氣中都彌漫著金色的光顆粒,把湖麵照映的氤氳起薄薄的水霧,但除此之外,風依舊在,天依舊寒。


    李長風已經在湖邊坐了十三天。


    自他留在比丘城,陳丹青並未讓他修行,也並未對其指點一二。


    而是放諸自流,任他去罷。


    從前李長風每日五更天雞鳴之時起床練刀,自打他來了比丘城之後,每日三更天就起床,修為盡失之後他變得更加勤勉。


    練刀後便是盤腿觀湖,他能從薄陽初升看到落日殘血,沒有人知道他在看什麽,但他確實看得很聚精會神。


    或許這個問題,隻有李長風自己明白。


    他在看一頭蛟。


    曾經有那麽幾次,深邃黝黑像鏡子一樣的湖麵下,有一雙血紅色的眼睛和猙獰的牙齒,冷冷的和李長風對視。


    隻是一顆血紅色的眼睛,就像燈籠那般,李長風與之相比實在太過渺小,但他眼神從未褪怯。


    陳丹青並未告訴李長風這遺雪湖下有一頭蛟。


    李長風雖然失了修為,但他目光所及依舊可以看到極細微之處,因而他能看到這頭蛟。


    他曾在遺雪湖下,和這頭蛟近距離接觸過。


    黝黑的湖水底下,有一頭蛟靜靜的張開血盆大口,和黑暗融為一體,靜靜的等著李長風落入他的口中。


    細細想來這是一件十分恐怖的事情。


    但不管怎麽說,李長風就這樣坐在遺雪湖邊,看了十三天。


    雪姬站在竹屋簷下,皺著眉嫌棄的看著屋外大風中的李長風,對著旁邊正在火爐旁喝茶的陳丹青說:“哥,我覺得他是不是傻了?怎麽會有人一直坐在湖邊呢?他在看什麽?”


    陳丹青臉色平靜:“這個問題除了他沒有人知道。”


    雪姬蹙眉:“我不喜歡他,明明年紀不大,卻處處像一個老持沉重的長者,失了年輕的朝氣,暮氣沉沉讓人感覺就像一口棺材,他已經半隻腳踏了進去。”


    陳丹青反問:“難道所有人都像你一樣風風火火才正常?三年苦修一朝盡廢,你不明白這種感覺。”


    雪姬越來越感覺心中煩悶,於是拂袖離開。


    雪姬離開,陳丹青轉過頭看著風雪中隱隱出現的身影,就像巨浪中的一葉扁舟,搖搖欲墜卻偏偏能每次都堅持下來。


    就在李長風以為自己要接著觀湖下去。


    他的耳邊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跟我來。”


    聲音不大,堪堪蓋過風雪。


    於是他起身,跟著那個身影離開,走出了城,走到了遍地紅梅的錦泥道。


    比丘城巍峨壯闊,始於錦泥道。


    錦泥道旁紅梅朵朵,隨風飄蕩,猶如盛開的火焰,從枝頭飄落,在風裏展開,在錦泥道上鋪撒開來。


    北原常年冰雪,因而紅梅永不凋謝。


    錦泥道上的白道已經被染紅,連土地都變成了紅色,這紅梅落在泥中腐爛又滋潤了根,幫助枝丫長出新的梅花。


    李長風走到哪裏之時,發現那人手中早已握著一把掃帚。


    李長風恭敬道:“前輩。”


    陳丹青把掃帚遞過去道:“從今日起,你來打掃錦泥道的梅花。”


    錦泥道長五百丈餘,梅花點點從不簡短,若要打掃梅花須先斬斷北原風雪,或是折去梅枝,但這顯然都不可能。


    李長風想了想道:“好。”


    他接過掃帚,開始掃地。


    他從這頭掃到那頭,已經把梅花掃了一遍。


    然而他腳步剛過,已有星點梅花落在腳下。


    錦泥道是掃不完的,但李長風一直在掃從不間斷。


    他從天明掃到黯淡,再到星夜彌漫,餓了吃口飯,渴了吃口雪,然後接著掃地。


    比丘城門駐守的守門將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的疑惑。


    北原大風,錦泥道上的梅花是掃不完的。


    等到星夜如河,汗流浹背的李長風擦了擦額頭的汗珠,渾身酸痛下舒展身體,他抬頭望天看到了天空的璀璨星河。


    北方的星河真的太美了,和他從前看過的都不一樣。


    他好像從星星中看到了自己想念的人。


    娘、勿執、小雪、紅妝、還有夏侯、二傻子


    他看了片刻星空,再度低下頭掃地。


    等到晨光初露雞鳴之時,有個人提著一把劍朝著錦泥道而來。


    這人白袍白發雪美人,連提著的劍都是雪亮泛著白光。


    雪姬一步步朝著李長風而去,遠遠看到弓著背的李長風,彎腰在掃梅,隻是這三百餘丈的石道,他永遠掃不幹淨。


    “喂,你不要裝出一副任人欺負的老實模樣,好像我哥如何欺負你似的。”


    雪姬大聲道。


    李長風依舊在掃梅。


    雪姬見他不搭理自己,於是抽出清亮長劍,在梅林中舞動起來。


    這天空下起了花瓣雨,落紅成陣。


    李長風隻是抬頭看了看漫天的花雨,而後又再度低下頭掃梅。


    雪姬在梅林中劍舞飛袖,直揮劍揮到氣喘籲籲,看到對方的背影依舊平靜如常,於是氣得轉身迴城。


    臨近清明之際。


    聞人立雪和解紅妝來到了陳家溝。


    據說二狗當時栽田裏去了,鐵牛被他牽著的牛一腳踹飛了,連村長都鬧了個大紅臉。


    聞人立雪、李勿執、解紅妝,貌比西施容似貂蟬,陳家溝從未如此熱鬧過。


    李勿執褪去黃衫換上了粗布麻衣,正把屋內的柴禾捆好搬去廚房,就在她剛走出門外的那一刻,忽然看到了老井旁站著兩個巧笑嫣然的女子。


    聞人立雪體態豐腴,笑著道:“勿執妹妹,別來無恙。”


    “啊!!!”


    李勿執飛也似的衝過去,想要給聞人立雪一個大大的擁抱,忽然又想到了對方體態不便,於是及時止住,但依舊止不住臉上的興奮。


    “聞人姐姐,紅妝姐姐,你們怎麽來啦!”


    解紅妝撩動似的摸了摸李勿執的小臉蛋,笑著道:“來看看我們的小妹妹啊!”


    李勿執狠狠的和她來了個熊抱。


    流霜剛聽到屋外的動靜,走出門一看鄉親們又圍了一整圈,嚇了一跳。


    二狗的娘笑著道:“流霜你有福氣呀!”


    流霜細細看,李勿執和一個美麗的姑娘抱在一塊兒,體態豐腴麵含微笑的聞人立雪就站在一旁。


    看到流霜,聞人立雪拉開兩人,恭恭敬敬的行禮道:“娘!”


    流霜趕忙放下手中的東西去攙扶她,責怪道:“都大著肚子還弄這些虛的,咱家不興這套,你好好養好身體就行。”


    聞人立雪笑著點頭,拉著解紅妝的手道:“這是西境公主解紅妝。”


    流霜疑惑道:“她是?”


    解紅妝看了聞人立雪一眼,紅著臉恭恭敬敬的行禮道:“女兒給娘請安。”


    流霜一愣,頓時笑了起來,笑的滿麵皺紋。


    “好好好,乖女兒,長風有福氣啊,我也有福氣。”


    解紅妝臉色更紅,顯得極為誘人。


    二狗的娘擰著二狗的耳朵罵道:“你個臭小子成天在山裏野,你自己看看長風娶了兩個如花似玉的老婆,你呢?老娘養你這麽大生過一個蛋嗎?”


    二狗好歹也是個大孩子了,被擰的十分沒麵子,又疼的迴嘴道:“我是男的又不是老母雞,怎麽下蛋!”


    二狗的娘罵道:“隔壁村的春花你怎麽不和人家處處看!”


    二狗怒道:“春花光一個頭就有三百斤了,還有腳臭狐臭,你介紹這樣的給我是想讓咱家絕後嗎!”


    二狗的娘一巴掌唿過去,可惜被二狗逃了,頓時罵道:“好啊臭小子敢頂嘴了,老娘唿不死你!”


    兩人又開幹了。


    流霜笑著搖了搖頭,引著幾人進屋道:“先進屋坐。”


    解紅妝畢竟是小媳婦見公婆第一次,不免麵紅耳赤處處不自在,李勿執看出她的窘境,於是悄聲道:“咱媽最喜歡性格直爽的人了,紅妝姐姐不不必壓抑自己。”


    解紅妝鬆了口氣。


    鄉親們三人成行兩人成伍的離開,隱隱能聽到流霜有福氣,長風有福氣等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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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州以南的一個邊陲小鎮,依山而建伴水而居,其樂融融。


    有一個身負包袱和長劍的年輕人,一步步的沿著泥濘山道前行,朝著村落而去。


    南山書院結業儀典完畢之後,就標誌著求學道路已到了盡頭,周修冶解劍迴鄉,從書院迴到了家鄉。


    他在這一路上和許多人為伴,但走的越遠,分道揚鑣的就越多,最後僅剩他一人走在路上。


    雖然孤獨,但是心中難掩熱切。


    就像一個離鄉許久的遊子,終於要迴到母親的懷抱。


    他在這一路上體會過飲晨露觀朝霞的自由,也體會過救傷者斥盜賊的正氣,還有捕河蝦嚐魚米的的歡快,他也想的很清楚了,如今雖然自己修為不繼,但好歹也是隻差一步便能入聖境的修行者,他打算迴去開一家武館,教孩子們修行,想來老父親也會為自己自豪的。


    這樣想著,他腳下的步伐都歡快了起來,一抬頭已看到了村落,頓時臉上洋溢著熱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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