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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修行者之死


    七十萬大山之上,白雲翻滾,光芒透過雲朵灑向大地之處,這裏最耀眼,這是一個能引動天地的修行者,臨死前對生命最華麗的綻放。


    白牆青瓦的小庭院,被這股灼熱烤的變了形,葡萄架子上的藤被烤焦了,連那白牆壁都卷了邊,熱浪氤氳,升騰而起。


    生命是平等的,陳阿滿想用自己的生命來換李長風的命。


    李長風看著眼前的白熾如焰火,在心裏推演了六次,毫無勝算,沒有一絲生還的可能。


    但他生來就是不屈的性格,所以他打算放手一搏,全看自己的命格幾斤幾兩,當一個人打算賭命時,他就有了無窮的力量。


    可他餘光瞥了一眼院子外,卻令他膽寒,渾身顫抖,渾身的毛孔都炸了起來,雖然此處光芒萬丈,雖然此處火光衝天,但他渾身寒冷。


    母親和妹妹,竟然和根叔上了山!


    “長風···”母親秀目熱淚盈眶,略有些斑駁和蒼白的發絲在風中飄蕩,喚了聲名字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陳阿滿是修行者,他顯然比李長風更早察覺到,所以他在火光中的嘴角勾起了一絲笑容,暢快的笑,有什麽能比讓對手一家人陪葬更痛快的事情?


    母親的手在發抖,陳阿滿已經被火焰灼燒的支離破碎,血和肉無法分辨的清,他渾身上下已沒了一絲毛發,所以他此刻在火焰中獰笑,看上去就像來自地獄的惡魔。


    但母親關注的是李長風,陳阿滿渾身浴血,那是因為元海自焚,可是李長風身上以及毛孔流出的血液,是他竭力的表現,他已沒了一絲力氣,他甚至感覺到血管中的血液已經停止了流動,心髒也不再像以前磅礴有力。


    陳阿滿狂笑,笑聲中屈膝,然後身體拔地而起,衝著母親掠去。


    李長風猜到了,他的速度比不上陳阿滿,可是卻料敵先機,搶在陳阿滿之前動了手,李長風就地側翻滾,抄起了院子裏另一把刀,陳阿滿的環首大刀,然後用盡渾身力氣投擲出去。


    李長風本來可以更快,因為他自己也有一把刀,黑鐵撲刀。


    可是世事變化就是如此,先前幫助他禦敵的鐵鏈,此時成了羈絆他最大的障礙,因為刀無法離手,所以他慢了半拍,一瞬間尚且能讓修行者受傷,更何況慢半拍?


    金黃色的火焰再度湧出,把陳阿滿包裹的像個火球,李勿執甚至能感覺到撲麵而來的熱浪和危險。


    陳阿滿心中也有著變態的快感,隻消一刻,李長風的妹妹,他的母親,還有根叔,都會被他挫骨揚灰,根叔和自己沒有過節,但錯就錯在他也上了山,所以無需在乎什麽,陳阿滿決定把他們都殺死。


    隻是世事無常,陳阿滿臉上的獰笑僵住了,他騰起如大雁的身體,忽然出現了一瞬間的停頓。


    在普通人眼裏,或許很難發現這細微的差別,可是陳阿滿自己清楚,的確有了一瞬間的停頓。


    就像這裏的空間,被一張巨大的手掌握住,他燃燒的真元被這股不可抵抗的力量逼迴了體內,雖然隻是一瞬間他就脫離了出來,可是他背後有把刀。


    是他自己的五尺環首大刀。


    陳阿滿還在疑惑,迴想剛才那種不可抵抗的力量,環首刀已經捅破了他的身體,刀尖透骨而出。


    他的身體像薄薄的紙,輕而易舉的被刀鋒劈開了一道口子,燃燒的真元雖然能量恐怖,可是竭力而出的釋放真元也讓他的防禦能力降低到了零點,元海噴湧而出的熱量像是找到了宣泄口,瘋狂的變成火焰湧出來。


    陳阿滿摔下來,攤在地上像爛泥,眼中充斥著難以置信和疑惑。


    他不信,難道是天地容不下自己?否則怎麽解釋今天所發生的一切,既然天地容不下自己,那又為何讓自己感悟到天地力量,可以踏上修行道?


    為什麽剛才自己的身體像被巨人握住,難道這落魄貧窮的陳家溝,還有比自己更厲害的修行者嗎?


    太多的疑問,最終都變成了不甘,隨著他眼中的神采變得暗淡,直到消失。


    火焰已經把他燒的隻剩一堆架子骨,皮肉都幾乎被灼燒光了,此時顯得格外恐怖。


    李勿執覺得很惡心,偏過頭幹嘔,這種場麵對她來說太過血腥,她慌忙繞開屍體,在李長風快要摔倒的時候,架住了他的肩膀。


    僅僅靠了一下,李勿執被蹭的滿身是血,她被嚇傻了,開始無助的哭。


    根叔和母親把李長風慢慢放下,他身體裏血管爆裂太多,透支力量和生命,甚至連眼皮都無法控製了,隻能呆呆的看著天空。


    李勿執渾身顫抖,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拉著根叔的手說:“根叔,救救我哥哥!求求你救救他吧!”


    根叔從未說過不救他,但他是人不是神,他剛接觸到李長風,就已經在檢查他的身體,但情況比他想象的還要糟糕。


    “骨寒體天生經脈纖細,他和陳阿滿的戰鬥慘烈超過我的想象,現在他全身經脈支離破碎,血管破損血液外流,已經從毛孔滲出來了,他現在能活著全憑意誌力吊著一口氣,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要讓他的血液停止往外滲透,否則就算治好了,血也流光了。”


    根叔麵容淒苦,頭頂的雞窩頭配上他臉上的表情,就像人到老年死了全家一樣哀愁。


    母親的聲音在發顫:“需要些什麽?我家裏還收著一些止血草和大薊根,我現在就去拿!”


    根叔攔住她說:“別瞎忙活,他現在連喉嚨都動不了,現在不能動,你去準備個大木盆,燒熱水,就在這院子裏,勿執娃娃迴家,把家裏止血的藥草全部拿過來,內服外敷的都要。”


    母親起身擦幹眼淚,她沒有勇氣再去看,李長風還隻是個十三歲的孩子,他性格剛強,打小就很獨立果斷,甚至有時候你很難把他和年紀聯想到一起。


    但如今他躺在地上,孤立無助,母親心中的內疚一下被點燃。


    “是我對不起你,是我的錯···”這個溫婉的婦人一邊準備木桶,她的眼淚也止不住的掉下來。


    陳家溝的人很少看到李勿執這樣,唯一的一次是李長風被山裏的野豬王把肚子挑破了,據說雙腳都泡在了鮮血裏,那已經是三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李勿執還太小,就這樣一路奔跑迴了村,然後坐在村頭黃土上不住的哭泣。


    李勿執的腳下像是駕著風,神色慌張跑迴了家,隻是片刻後又背著一籮筐藥草向著山上狂奔。


    村裏人都知道,那座山上隻有一個人住著,就是陳家溝唯一的修行者陳阿滿,那麽流霜阿姆家的女娃娃又怎麽會背著藥草上山。


    陳家溝的老賴陳三兒平日吃飽喝足就在黃土堆上朝小媳婦吹口哨,或者哪家失火打架的就喜歡湊熱鬧。


    他極享受村民那種盼望聽他舌生蓮花的眼神,所以他悄悄跟著李勿執上了山,看到了躺在地上變成血人的李長風,看到了攤成爛泥的陳阿滿,還有忙碌的流霜阿姆和根叔,以及慌神哭泣的李勿執。


    他看到這一切足以,他雖然低賤可是腦袋很活絡,這一幕到了他腦子裏,立刻就變成充滿故事的畫卷,徐徐鋪開。


    陳三兒三步並做兩步飛快下山,在村民麵前像挖到了珠光寶氣的海藏神秘的說:“你們猜猜看,山上發生了什麽?”


    “莫不是勿執小娃娃喜歡上了那個大惡霸陳阿滿?不都說越壞的男人越能勾引女子的心思,隻是勿執女娃也太小了吧?”


    “庸俗,不過這個橋段我挺喜歡的,再猜”


    “是不是陳阿滿練功走火入魔了?那可真是大好事,我得趕緊告訴村長,準備喜酒。”


    “你小心這話傳到陳阿滿耳朵裏,明天他就提著刀去你家。”


    那人聽了趕緊掩住嘴巴,兩邊張望別人,那眼神像是在說:你可千萬別說出去,但是他忘了,這麽小的村子,最防不住的就是流言蜚語。


    “難道陳阿滿死了?”


    陳三兒眼一瞪,手拍大腿,抖出一蓬灰塵,指著那人像是異鄉遇到的同村人那般激動,大喝一聲:“哎!沒錯兒,陳阿滿就是死了!我親眼所見,被流霜阿姆家的大娃娃李長風殺死的!”


    村裏人都被陳三兒這話震驚的說不出話來,這混蛋王八羔子雖然平時下作,說的故事和真正發生的事情也相去甚遠,可他不會撒謊,看到了就是看到了,陳家溝沒有人會撒謊。


    陳三兒看著他們的眼神,要的就是這種效果,他的臉上浮現一抹得意,仿佛茶館中的評書先生。


    這時候若是喝口茶,啪的一聲打開折扇,來一句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迴分解,那就更妙了。


    “可李長風不是不能修行嗎?他怎麽能殺死陳阿滿?”


    陳三兒的臉上的表情像咬了一半蟲子後,僵硬起來,氣氛也沒有剛才那麽激情,因為任他如何舌生蓮花,也不知道李長風怎麽能殺死陳阿滿?


    他自己都想知道李長風如何辦到的。


    李長風自己很清楚,他清楚的記得自己射出的每一支箭,揮出的每一把刀,但後麵的記憶像豆腐被刀硬生生切斷,陳阿滿身上的火焰熄滅是李長風記憶的最後一個片段,等到他醒過來已經是五天以後了。


    他睜開眼,眼瞼沉重的像一整年都沒下過雨的黃土地,又澀又重,但好在他精神很好,他已經迴到了家,這間屋子他呆了十幾年,哪怕聞著味道都能認出來。


    李長風艱難的坐起來,發現自己渾身上下隻要稍稍用力,就有千萬根銀針在紮自己,感覺酥麻,但更多的是刺痛。


    李長風摘下長袍裹在身上,推開門,忽然一愣。


    村裏的叔叔爺爺輩的長老,還有老村長和根叔,母親和妹妹,他們都在堂前。


    隻是這些平日裏對自己和藹有佳的爺爺今天目光都在閃躲,他們不敢看李長風的眼睛,母親的眼睛有些紅腫,想來自己睡著的這幾天,母親沒少掉眼淚。


    妹妹的臉上最藏不住事,看著這些平日裏的長輩一臉憤慨。


    發生了什麽?這是李長風最想知道的。


    母親顯然很驚訝於李長風醒了,忙讓他坐下,給他倒了一杯茶,摸了摸水壺又倒掉重新換了一杯熱茶,而後又去裏屋拿了一件厚皮裘蓋在李長風的肩上。


    “媽,現在是春天了,這皮裘用不上了吧?”李長風說。


    母親以不容拒絕的姿態壓住他的手:“你昏迷了這麽久剛醒過來,身子骨很虛,這季節最容易受風寒,多穿點,你感覺怎麽樣?娘去熬點粥給你喝好嗎?”


    李勿執也拉著他的手,心有餘悸的說:“前些天你昏迷的時候,渾身都是冰冰涼涼的,把我嚇壞了,娘說的對,這時節最容易生病,你要多穿點,到了冬天才有人給我暖腳的。”


    她話說的俏皮,可是任誰都看到了李勿執眼睛裏充盈的淚水。


    李長風扯出一個笑容,忽然想起了什麽,轉過頭問:“各位長輩怎麽都來了?”


    李勿執聽了冷哼一聲,漫不經心的說:“他們,是興師問罪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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