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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陳家溝


    天啟曆六百三十五年春,南嶽七十萬大山中,林間的霧如紗遮麵,遮去了蒼茫的青蔥色,朝霞萬丈,透射而出,照耀山頂,叢林鳥鳴,有白鳥驚起,披著金色飛向遠方;


    山間有大佛,佛首入雲,赤腳踏地,佛眼瞼低垂,略頷首,自有萬丈威嚴,大佛旁有村,這裏是陳家溝。


    彼時剛剛清晨,第一縷曙光剛剛穿透橋頭,順著溪流而下,穿過石板路,披撒在李長風的肩膀上,星星點點的金屑子像夜間紛飛的螢火蟲,明亮而顯眼。


    這裏是陳家溝,他叫李長風,除了他以外,還有三個人是異姓。


    李長風在很認真的給手掌綁布條,略顯青澀的臉上此時的表情比第一次殺豬時候還認真。


    他用牙齒咬著布條一端,用力把左手纏繞幾圈捆綁結實,然後又把右手的拇指食指中指套上了三截黃牛皮做的指套,活絡了一下手指關節感受一下,點了點頭,其後又努力的給一張比他人還高出一個頭的牛角弓上弦。


    他做這一切都很認真,因為他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容不得一點錯誤,錯了哪怕一步,很有可能他會死。


    李勿執知道他要去做什麽,所以她一直很擔心的站在李長風旁邊。


    她比李長風矮了一個頭,所以隻能仰著頭看他,這樣看了幾個鍾頭了,不免脖子有些累,但她不敢放鬆,生怕垂了頭休息片刻,哥哥就抄起弓箭出了門。


    她是妹妹,比李長風小三歲。雖然個頭不大,但是打小和哥哥在村頭摘果子,山裏抓野兔這些事情沒少幹,盡管年紀小,可是陳家溝鎮頭賣麻布的阿姨已經把他們家門檻快踏破了,要給自己的兒子提前預定這個長得水靈的小媳婦。


    可對方甚至沒想過,自己的孩子才八歲。


    母親拒絕了幾次,但她是村裏出了名的好說話,即便心裏不同意,也不好當麵趕人走,隻是耐不住對方的熱情,次數多了就閉門不見人;


    這阿姨也是村裏的老實人,似乎是相中了勿執死活要讓她做兒媳婦,但不管來幾次,李長風都以勿執還小,暫時用不著考慮結婚為由打發走。


    後來從母親的口中得知,哥哥是不願這陳家溝絆住妹妹的腳步,家裏隻有他一個男人,這壞人隻能他來做。


    因為根叔說過,李勿執靈根清奇,修行一途自有造化,這是天意,無法阻攔,陳家溝也不行。


    李長風麵容冷峻,尤其在很認真的做事時候,眉頭緊鎖,看上去不怒自威,他臉上線條硬朗,就像村裏的老乞丐說的,這孩子一看就是北國人。


    但這裏是南國,李勿執的容貌更讓人親切,這得益於母親的巧手,即使是簡簡單單給李勿執紮了兩個小辮子,也能讓她出落得玲瓏秀氣,更何況李勿執的臉蛋,連最挑剔的陳家溝茶館評書先生都說她:生來聚神秀,眉眼藏青靈。


    李勿執想了想,說:“陳阿滿又不是腳步笨拙的野豬王,也不是腦袋簡單的大黑熊,你不能像殺豬宰熊一樣和他打遊擊戰,他可是一個真正的修行者!”


    “恩,我知道。”李長風頭也沒抬。


    李勿執搖搖頭說:“別人或許不清楚,但是你應該知道,想要跨越那道鴻溝,究竟有多麽困難,所以可想而知,一個普通人想要去挑戰一個修行者,難度到底有多大,你不僅會受傷,你甚至可能會死的,哥!”


    李長風用手掰了掰弓弦,牛角弓脊堅硬,是為牛角,弓翼柔軟質地強韌,是為楠竹片,弓弦韌性足,是為牛筋。


    這弓是村裏的根叔幫李長風做的,李長風花了五年時間才能把這張弓拉滿,對他來說,這張弓是他目前手上最強的武器了。


    “我知道這件事情有危險,可是有的事情必須要有人去做,陳阿滿平時作威作福我管不著,但他辱我母親,我是家裏唯一的男人,所以我要去討迴一個公道,哪怕他是整個陳家溝裏唯一的修行者。”李長風平靜的說。


    李勿執知道自己說服不了哥哥,但她還是想試試看:“母親和我都不希望你去,如果這件事情被母親知道,他一定會罰你一周不能吃臘肉!”


    在她的小小年紀看來,這已經是非常非常嚴重的懲罰。


    李長風摸了摸勿執的頭,笑著說:“所以啊,為了讓你哥哥能吃上臘肉,你要替我保守這個秘密,我很快就迴來。”


    他挎上一壺花羽箭,從門檻上抄起斜放著的黑鐵撲刀插在腰間,迎著光出了門。


    李勿執雖然還小,可她也懂得這事情嚴重性,她慌忙離開家,她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如果說現在還有人能救李長風,那隻可能是根叔了。


    晨間足音驚飛鳥,李長風沿著山路石階朝山頂邁步,他的精神和身體暫時分離,腳步不停,腦袋卻在認真迴憶根叔平時教他的招式。


    李勿執說的沒有錯,別人或許不知道普通人和修行者的差距,李長風應該深有體會,因為他無法修行,不是不願,而是根本無法修行。


    他是骨寒體,李長風第一次聽到這個詞,就不是很喜歡,後來在根叔的口中聽到了完整的解釋,他顯得更加茫然和無奈。


    這三個字意味著李長風體內的經脈纖細,根本無法容納元氣,甚至於過度運動都會讓血管崩裂。


    李長風不止一次在山間因為追逐野豬而身體潮紅昏倒,因為過度用力,血管崩裂,血液滲透而出卻又無法流出體外,所以他的皮膚顯得很紅。


    所以,李長風比任何人都知道他和一個修行者的差距。


    這山路由陡峭變得平緩,前方逐漸展露一座石台,因為到了佛座前,陳家溝眾人皆信佛,這佛背靠山壁,俯瞰眾生,不怒含威,有著普度眾生的寶象,霞光和白雲在佛頂螺旋,讓人催生敬仰。


    佛前,應該叩首,可李長風沒有,他站在佛前,盡管仰視,脊梁卻筆直。


    李長風不信佛,至少不喜歡這尊佛,不喜歡他看自己的眼神,盡管對佛來說,自己真的很渺小,可他就是沒來由的不喜歡,於是搖了搖頭,從另一邊離開,他還有要事要去做。


    這佛的眉眼間,白雲如綢,飄蕩間竟像是佛抬起了眼瞼,視線透過叢林越過石階盯住了李長風的後背,李長風有感應似的迴頭,卻又什麽都沒有,一切都平靜如常。


    這一切都沒人知曉,連李長風自己都沒法確定。


    彼時已進入仲春,清晨的山頂露霧厚重,雖有陽光照射,山風越往上也也是淩冽,李長風走的額頭都冒了一層細密的汗,終於停在了一座院子前麵。


    陳阿滿無父無母,以前是小村落中的一個流浪兒,吃百家奶長大,所以性格百樣,能在人前跪下恭敬舔狗盆,也能暗巷摸黑捅刀子。


    後來不知從哪裏得到一本《引汐錄》,某一天終於破海引汐,成為了真正的修行者,從此他就成了陳家溝一霸,那些以前欺辱過他的人,他百倍千倍的討還迴來,以前讓他舔過狗盆的人,他把他們舌頭割下來丟給狗吃。


    就像一個憋屈了二三十年的乞丐,搖身一變擁有了萬貫家財,他當然要把內心的欲望一次性釋放出來。


    所以阿滿在山頂修的庭院極盡繁榮奢華,紅柱青瓦白牆,竹林流溪鬆石,梁柱雕龍,對陳家溝這種良田不過萬畝的小村莊來說,這已經是豪宅。


    透過三道木門,阿滿正端坐正上方,閉著眼靠在鋪著雪色白裘椅背上;


    他比李長風大九歲,李長風今年十三,陳阿滿今年二十二,卻沒有想象中猿臂虎軀,熊頭大耳,相反,阿滿生的清秀,唯一比較跋扈的是他的眼睛,眼角飛揚,纖細狹長,雖然閉著眼,卻能看出他的陰狠。


    李長風抬腳,朝著裏麵走,一直走到裏,和阿滿僅隔一道空門。


    阿滿睜開了眼,看到了李長風,然後皺了皺眉,問他說:“你是流霜阿姆家的李長風?來這裏做什麽?”


    李長風迴他:“先前你對我母親說了不該說的話,我來是要迴一句道歉。”


    陳阿滿臉上一僵,然後五官都飛揚起來,張嘴拍腿大笑:“村子裏那些老東西都說你雖然是外姓人,可卻是陳家溝讀書最多的人,你莫不是讀書讀傻了?自從我破海以來,你是第一個敢叫我認錯的人,果真是英雄出少年。”


    陳阿滿像表揚他,可是臉上卻止不住的譏諷神色,像偶然走路發現有條狗對著自己大叫,他伸手就能掐死這狗,可又感覺到好笑。


    因為他知道,站在自己麵前的這小子不是普通人,他甚至連普通人都不如,骨寒體這種體質,先天就和修行無緣。


    不對,應該是短命鬼!陳阿滿心裏添了一句。


    “趁我還不想動手,快滾吧!”也許是因為對他無法修行的憐憫,又或許是像掐死狗一樣不願髒了自己的的手,總覺得既然自己現在是修行者了,應該有點身份,總之陳阿滿閉上了眼,片刻忽然察覺到什麽令他討厭的事情,於是睜開眼,皺起了眉。


    因為李長風還站在他麵前,就站在門前,一步也沒有退。


    “我說了,你要道歉。”李長風眼睛明亮,盯著陳阿滿。


    很久沒有人敢這樣對阿滿說話了,陳阿滿笑了起來,他想起以前走在路上,突然有人朝他潑了一瓢冷水,他當然感覺到憤怒。


    但他卻笑了,這笑容裏麵藏著太多,但可以肯定的一點是,阿滿心裏在想自己究竟要怎麽折磨李長風,才能對得起這一瓢冷水?


    陳阿滿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翹起了腿,手掌托著下巴,胳膊架著雕花椅子扶手


    他笑著說:“你母親是外姓人,沒有丈夫帶著兩孩子進了村,在村子裏勾三搭四,誰知道你們是誰的野種?我說她水性楊花難道不對嗎?就算你媽當著我的麵,我也敢說,你媽就是水性楊花的蕩婦!”


    李長風的臉上再也沒有了從容和淡然,他低著頭,然後抬頭對陳阿滿說:“我收迴我剛才的話。”


    “狗改不了吃屎,真是一家子賤骨頭,非得給你一巴掌才知道疼。”陳阿滿臉上的不屑更重,但是他又發現原來陳家溝還有比自己更沒骨氣的人。


    “剛才我對你說,我要你給我母親道歉,但是我收迴剛才的話,現在,我告訴你,隻要今天我還有一口氣在,我一定殺死你!一定!”


    早間的陽光突然變得不再溫暖,庭院卷起了風,這風由小變大,把庭院裏的藤架吹的嘩嘩作響,天變了。


    陳阿滿離開了座位,他的速度甚至比屋外院子裏鐵梧桐上掉落的葉子還快。


    李長風一直盯著他,此時卻來不及反應,胸前一隻手堪堪探過來,試圖撕裂他的胸腔,從內堂的座椅上到門外的李長風胸前,隻不過眨眼功夫。


    陳阿滿的速度太快了,李長風身體後仰,耳畔聽到衣服撕裂的聲音,他卻不能停哪怕一刻,身體翻出了屋子。


    阿滿沒有繼續追逐,其實隻要他願意,近身的那一刻,李長風已經死了,但他有的時間,他像貓兒逗弄老鼠一樣,要慢慢的玩才有意思。


    很久沒有這樣折磨人了,陳阿滿內心那股嗜血又活絡起來,很興奮。


    他猶記得破氣海以後,他找到了賭場外每次看到陳阿滿都要揍他的陳記饅頭老板,陳阿滿用刀片他的肌膚,看他快斷氣了就用真元輸送生機,足足片了三百多刀才讓他斷氣。


    這樣的遊戲真想再來一次,陳阿滿這樣想。


    李長風不願,他從頭到尾都在很認真的戰鬥,一如他在陳家溝裏度過的每一天,都在認認真真的活。


    他抬手,抽箭,擰繩,一氣嗬成。


    箭矢透過春風,裹著陽光,直射阿滿的麵門,但是剛才李長風已經見識過了,陳阿滿的速度很快,比箭還快。


    這箭羽的尾端被阿滿捏在手心,他略微用力,這箭杆爆成了一堆木屑。


    陳阿滿偏了偏頭,瞄了一眼李長風的箭壺,笑著說:“你還有七支箭。”


    “足夠殺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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