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歡托腮笑盈盈對她說:「早些認了不就得了麽?何必受這份罪。」


    隱閻王一聲不吭。


    孟惜慈雙手合十,低低念聲佛號,嘆道:「此番死劫生死難料,你又何必在此發難?若大家都折在此處,什麽恩怨都落了空。」


    許庭深笑道:「和她廢話這麽多作什麽?我看她一心尋死,不如聶姑娘下輪送她上路,也好試試這局棋深淺。」


    聶歡和他一唱一和,「好主意啊。與其讓她胡亂走棋,倒不如讓我試試。」


    薑遺光先對其他幾人道謝後,也對她說道:「聽到了麽?我不信你聽不懂,再糾纏下去,你隻會也死在這裏。」


    他心裏清楚,大多數入鏡人平日裏雖然誰都看不上誰,但更瞧不上這些什麽都不知道的普通人。尤其是江湖上所謂第一劍客,第一殺手等等,這些人知道什麽叫真正的恐怖嗎?被鬼追殺過嗎?和入鏡人比起來,他們不過是生活在太平世界裏的一群井底之蛙而已。


    所以,即便他們和薑遺光都不熟,也不會放任一個普通殺手在自己麵前放肆。


    更不用說前不久他們商議好了,轉頭隱閻王就公然違約。他們更不可能放過她。


    隱閻王此時終於開口,一雙疲憊像刀一樣的眼睛刮過薑遺光臉龐,她開口,是沙啞的女子嗓音,「那又怎樣?」


    「我既接了這單,不論遇到任何事,我都一定會殺了你。」


    薑遺光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似乎在判斷這句話真假。


    良久,他問:「如果僱主撤銷這一單呢?」


    隱閻王一頓:「你什麽意思?」


    就見薑遺光從衣襟裏取出一張折好的紙,打開,伸手舉在她麵前不遠處。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無比眼熟的契約,底下還有她自己蓋上去的紅指印。


    「萬金堂這一單是我下的,現在,我取消這份契約,按照約定,僱主毀約,契約作廢,定金和賞金一併歸萬金堂。」


    「現在,你可以放棄了吧?」


    隱閻王一時說不出話來。


    其他人都麵麵相覷,搞不懂薑遺光這人有什麽毛病,居然自己雇兇殺自己。要不是他還有幾分功夫,早就死在隱閻王手上了。


    薑遺光隻是看著隱閻王,內心默默推算著。


    許庭深看熱鬧也看夠了,隨意擲出個點數,再根據點數,把屬於薑遺光的藍色木偶移到棋盤上一個安全的位置。


    刻漏當即停止,同一時刻,隱閻王麵前的刻漏計時開始。


    許庭深:「該你了,我想,你是個聰明人,知道怎麽選擇。」


    隱閻王似是有些遺憾地望著許庭深麵前的藍色木偶。


    如果木偶在她手裏……


    她幾乎沒有一點遲疑地拋出骰子,再依點數,把屬於孟惜慈的青色木偶往前走了幾步。


    不知是不是故意,青色木偶正好擋在薑遺光執棋時接下來該走的必經之路上。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棋盤上的一個交叉道路口,正前方直走有一小塊空曠地,薑遺光可以走到那兒。但隱閻王正正好堵在了正中間。


    薑遺光隻能選擇一左一右的路,但一左一右的盡頭都是弱水的藍色框。火棋走到弱水處便會消失。


    或者可以停在青色木棋正後方一格,等青色木棋移開就可以往前走了。但誰都能想到,隱閻王下一輪一定不會讓路,必定會再次把他往死路逼。


    桌麵上的大棋盤把每一步棋都清晰地復刻出來。其他人自然也發現了,她在故意堵住薑遺光的路。


    準確來說,是堵住了薑遺光手中,屬於聶歡的棋子的路。


    聶歡麵色陰沉一瞬,又迅速恢復如初,快得幾乎看不出來,笑盈盈道:「怎麽?難不成你要殺的人當中還包括我麽?」


    隱閻王又不說話了。


    她一點都不在意其他人會不會因此仇視她,記恨她,她連自己的命也不在乎。


    不過她不說其他人也能猜出一二,無非是自己受了傷,殺不了薑遺光,就想著通過這局雙陸棋殺了他。隱閻王現在能堵一個,接下來就能堵別人的棋,五行棋本就環環相扣,說不定她還真的能把屬於薑遺光的水棋逼入絕境。


    薑遺光問她:「我撤了單,你還要殺我?」


    按照契約,她這麽做可是會被萬金堂除名的。


    隱閻王似乎隻會迴答他的話:「我說過,我必殺你。」


    「隱閻王接下的單子,絕不會更改。她要殺的人,絕不會活到期限後。」


    她一直盯著薑遺光,哪怕下棋時,她也注視著對方,一字一句沙啞道:「隱閻王這個名字隻為殺人存在,如果不殺人,隱閻王就沒有存在的必要。」


    「以往沒有人毀約麽?」薑遺光說,「我聽說萬金堂信譽不錯,才敢選這家。」


    隱閻王木然地迴答:「有,毀約的客人,也被我殺了。」


    隻要她接了,她就會不惜一切代價完成。哪怕僱主和萬金堂堂主阻止,也絕不可能打消。


    所以她手中才不會逃掉一條人命。


    所以萬金堂也沒有把她除名。僱主都死了,誰會知道他們撤銷了?就算傳出去,也隻會讓隱閻王更有名而已。


    幾人恍然大悟。


    薑遺光輕輕點頭:「原來如此。」


    他不再理隱閻王,搖動骰盅,揭盅後,幾枚骰子全都呈現出最小的一點朝上。


    他隻謹慎地走出幾步而已,停在青色木棋後幾格就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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