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能暴露。


    武子內親王的念,是讓人沉入美夢,在美夢中死去且流傳他人。


    他的念,則是以故事流傳,聽過了那個故事,就會被「念」纏上,必死無疑。


    薑遺光猜測,他們這裏的入鏡人死去,那……在京城的其他入鏡人,恐怕也遇到了同樣的事。


    不出意料,自己的名字應當被近衛們記下了。先前那場死劫足夠讓近衛們察覺自己的特殊之處,如果他們再仔細調查過自己,發現了他寫的話本也有同樣功效……


    不,都不會必特地查,甄二娘不是知道他話本一事嗎?一旦問起……


    即便尋常人可能聯想不到,但他也不能掉以輕心。


    他不能讓人把自己和武子內親王聯繫在一起,更不能讓那些近衛們知道「念」的存在。


    一旦被發現,他的下場必定好不到哪去。


    他必須隱瞞。


    殺了這些人,不劃算,也沒必要。


    那就需要讓他們不懷疑自己,讓自己也入局中。


    許多人都是牆頭草,如果自己勢單力薄,那些人便能隨意揣測自己。但如果有許多人幫自己說話,他們懷疑自己之前就要好好斟酌斟酌。


    心裏百轉千迴,麵上紋絲不露。薑遺光聽了一會兒,勸道:「現在天已晚,不如先收拾了迴去休息,總歸大夥注意不要登高就好。」


    夜本就深了,不少人也是被驚醒,再不睡,恐怕明天起不來,遂答應下,三三兩兩湊了對。


    二樓沒人敢住,不少人決定和住在一樓的人擠一擠。幾人結隊上二樓收拾了床單來,下樓給躺在前院和屋後的兩具屍首蓋上。


    不少人在心裏默誦幾句經,嘆息一聲。


    薑遺光走在最後麵。


    他察覺到有許多雙眼睛在看著自己,一迴頭,那種感覺又消失了。


    是……錯覺麽?


    不!不像。


    他很少生出錯覺,他的直覺向來很準。更何況,那些視線全都帶著惡意與怨毒,他想忽略都難。


    這麽一來,注視他的到底是什麽東西……很清楚了。


    薑遺光沒有迴頭去看,頂著無數雙眼睛的注視慢慢往前。


    一樓的房屋全都亮起燈,照得他影子拉長,落在死人臉上。


    直到他來到房門前,薑遺光終於察覺到了自己剛才那股不適、微妙又奇怪的感覺,是怎麽一迴事。


    並非身後注視,而是……


    他記得很清楚,入鏡人還剩三十五人,死去三人,應當連他在內還有三十二人。可就在剛才,他親眼看見三十二人步入房門,每個人的背影都無比眼熟。


    但……他才是第三十二人。


    多了一個。


    這個多出的「人」是誰?


    它去了哪個房間?


    第275章


    黎恪知道, 一定是出事了。


    這些日子接二連三有人墜樓,大庭廣眾下,一具軀體從高處重重砸在街道上,簡直能把人嚇死。一兩迴還好, 最近時常有, 更可怕時甚至多達一日兩三人墜樓而亡。


    普通百姓早已惶惶不安, 傳什麽的都有,京中道觀寺廟之流少了,那些個小老百姓病急亂投醫, 便又不知信了哪門子學說,京中漸漸流傳起一個古怪的傳說來。


    據說近千年前,有一位富商,救下一位絕色女子,那女子以身相報, 席間遭一位武將覬覦,致使富商與武將交惡。後富商失勢,武將藉機發難,要求富商交出那位美人。富商為此感嘆, 他因那傾城女子而獲罪。


    女子聽聞, 淚流不止,當即墜樓而去, 以全富商恩情和自身名節,後傳為佳話。


    現在,他們都說那女子的魂魄千年後甦醒, 來到了京城, 見著了年輕的人登上高樓,便要引誘他們翻過欄杆跳下去。


    一時間, 人人自危。


    西闕大街,淨華塔,足足十八層,據說地上十五層地下三層,取自超度十八層地獄鬼魂之意。原本道觀和佛寺被取締後,老百姓們很樂意在塔下祈福燒香,可最近來拜佛燒香的人們也少了。


    因為淨華塔上,也落下了一個人。


    黎恪認識那個人,他也是個入鏡人。


    和自己一樣出身微寒,進京趕考,初試不第,在迴鄉和留在京中猶豫不決時,被早就盯上的近衛們引入此道。


    黎恪和他交情不深,卻也有過數麵之緣。觀其卷宗記錄,也是個小心謹慎的性子。


    隻是……他沒死在死劫中,卻死在了鏡外鬼魂手中,實在荒謬。


    黎恪慢慢靠近,蹲下去。


    地麵有一塊被砸出來的小坑,還有些鏟也鏟不走滲進地縫裏的血色,擴散成一道有些扭曲畸形的影子。黎恪看著那留下的痕跡,似乎能想像出那人是如何爬上高塔,又如何翻過圍欄,墜落在地的。


    至於山海鏡……山海鏡能攔住鬼魂掐斷他們的手,卻不能攔住入鏡人自個兒要翻過欄杆的腿。


    手掌心扣了一麵鏡子,貼上去,又舉起照了照高塔。


    高塔上,有個男人正在掃塔,虔誠至極。自下往上看,明媚陽光刺透了黎恪的眼睛,也讓山海鏡晃出一道金光落在掃塔男人身上。


    沒有異樣。


    「查出什麽來了嗎?」跟在他身邊的侍從問他,聲音恭敬。


    黎恪淡淡道:「沒有。」


    他的眼睛到動作都是麻木的,他不想再聽從命令,可他不能不聽從命令,更何況他現在除了按照別人的指示做,叫他按照他自己的心意來,他也不知要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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