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淮溪快走幾步去, 指著那院子, 好半天才找迴自己的聲音,問:「那……是誰?」


    一句話說的沒頭沒腦, 僕人們卻明白他的意思,道:「是任公子。」


    任槐也沒了。


    張淮溪踉蹌幾步,心裏那點空落落好似開了個大洞,往外吹冷風。


    薑遺光站在他身後,看著被抬遠的人,拍拍他肩,心裏卻在想,任槐的鏡子又會傳到什麽人手裏?這麵鏡子的上一個主人又會是誰?


    他忽然覺得有些疑惑。按照近衛們的說法,鏡中渡過十八層死劫就能夠長生不老,可這山海鏡中的死劫就像是無窮無盡一般。誰能證明裏頭隻有十八重?


    再者,山海鏡主人死去後,他渡的劫難便算做清零了麽?這十八重死劫,是誰在計數?


    任槐的死對張淮溪打擊很大,他不再出去混進那些文人的文會裏頭,而是也跟著在莊子上習武,有時還和薑遺光比鬥,隻是他一介書生,薑遺光如果不讓著他,他連一招都使不出來。


    時間很快過去,朝中終於定下了賑災事宜,北疆戰事也有了新進展,聽說定下了統領將軍,陛下也預備著要徵兵。看樣子……是非打不可了。


    期間,近衛們幾次問薑遺光有沒有打算,都被他迴絕了,他隻道自己要習武、看書,依舊整日獨來獨往。


    京中到底比其他地方安定,少了那些亂糟糟的變故,薑遺光算是休息了許多日,不像以往那般頻繁入鏡。


    時間一晃到七月底,約莫快八月時,莊子上已經有幾棵桂花飄了香氣時,變故突生!


    這一日,薑遺光還在睡,門被砰砰敲響,他幾乎是在一瞬間驚醒過來,就聽見門外的僕從焦急道:「薑公子,還請你準備準備,我們必須出行了。」


    這句話不像以往帶著商量口吻,滿是篤定。


    薑遺光迅速穿上衣服開門,讓那人進來問怎麽迴事,那僕人隻說了一句話。


    「長眠詛咒控製不住了。」


    「怎麽會?」薑遺光皺眉,「不是調了人手嗎?」這樣一來,就容不得他拒絕了。


    「不夠用。」那僕人很著急,匆匆解釋後又去敲張淮溪的門,後者也匆匆忙忙起來,收拾東西來到大堂。


    和薑遺光對上眼,兩人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一些疑惑,卻又不好說。


    可惜事不湊巧,在張淮溪即將上馬車時,他腳下一個踏空,整個人消失在原地,唯獨一麵鏡子從他身上掉下來,落在地上滾了兩圈。


    他竟然在這個時候入鏡了。


    那些僕從們也沒有辦法,隻能把他的鏡子收好,放進張公子的房間裏,這樣一來,出發的就隻有薑遺光一個人。


    控製不住了……看來,果如他所想,並非所有入鏡人都被調去了海津鎮。


    那麽,那些人會去何處?


    他的疑惑沒有人解答,馬車匆匆往某處去,一路顛簸。深夜裏穿行在樹林中,前後都看不清,黑沉沉一片,好在趕路的是把好手,沒叫馬車翻了。


    出了樹林後,他就聽見了外頭傳來的馬車聲。


    去的不止他一個人。


    薑遺光掀開簾子看去,果然看見前後的馬車影子。


    看來事況已經緊急到了瞞不住的地步。


    薑遺光在心中默默算時間,約摸不到半個時辰,馬車就到了地方,他下車後,看見了熟悉的碼頭。


    黑漆漆一片剪影,陸續點起幾十根火把,亮堂堂。先後到來的十幾位入鏡人各自從馬車上下來,彼此互相張望,還沒等他們互相客套,就被近衛們匆匆忙忙領進去。


    江邊停了兩艘船,都點了燈,在黑洞洞夜空裏投下點明亮燈火來,照亮了守在碼頭邊沉默以待的近衛們。


    「快走吧,別耽誤時間,船上東西都有。」領他們走的人催促道。


    好在這時節從北往南下順風,不幾日就能到江南。


    一群人什麽都沒帶,知事況緊急,沒抱怨,依次上了船,薑遺光也被指引著上了其中一條。


    他乘的那艘比前麵那艘大得多,擺在後頭,眼見著前麵那條船的光漸漸消失了,他所在的船隻才漸漸發動,同樣往黑得不見五指的夜色中駛去。


    船上自然有近衛,都不必他們問,那近衛已經挑著能說的迴答了。


    「從倭國傳來的長眠詛咒沒止住,一些流竄到了兩廣地,那裏已經有五六座城的人陷入了長眠,昏睡不醒,你們前頭那條船就是去兩廣的……」緊接著,他便詳細解釋了什麽是長眠詛咒,以及需要注意哪些事兒。


    「至於咱這條船,那是去往倭國,將源頭詛咒掐滅,否則,隻要他們還有人在,我們就不得安生。」近衛輕描淡寫,說出這句話,船上一眾入鏡人卻幾乎都傻眼了。


    去倭國??


    這,這……


    薑遺光沒有和其他人一樣表示出驚詫,他心裏卻在想另一個問題,海津鎮離兩廣何其遙遠,怎麽還會直接流傳到兩廣一帶去?


    若說是擴散,那也是往四周一併擴散,按照這速度早就該到京城了,可北邊沒有,張淮溪日日出去參加文會、打聽消息,也沒聽見人說起過。為什麽偏偏直接到了兩廣?


    再想起兩廣之地今年的大旱災,他覺得自己似乎摸到了什麽,可那點感覺模模糊糊的,不能確定。


    總歸人已經在船上,即便他們鬧也鬧不出什麽來,想明白後,那近衛又哄他們,道這一次去倭國,路途遙遠又艱辛,迴去後陛下一定會好好賞賜他們。那些人才勉強安靜下,各自悄聲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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