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猾的人類。


    即便馴服了他們,不許他們讀書識字,不讓他們有一點能逃離的機會,可人還是狡猾奸詐的。這種奸詐好像是他們與生俱來的東西。


    就像兔子生下來就會吃草, 狼生下來就吃肉, 它們生來就有翅膀一樣。


    人生來就是狡詐惡毒的。


    如果真的是它猜測的那樣……


    孔雀王的目光逐漸陰森——如果這個人寵真的敢騙自己,就算他們被對方贏迴去又怎樣?


    隨便一隻鴿子, 都能弄死他們,哪怕他們待在宮裏,也能找到機會。


    和它一樣, 象城主也想到了步步騙自己的可能。但它心裏還有幾分底氣——貓皮人在自己這兒呢, 她可不算賭注,就算對麵贏了, 也不能把貓皮人帶走。


    步步為了這個貓皮人,肯定會讓對麵的人認輸。


    場上漸漸安靜下來,眾牲畜目光匯聚在他二人身上。


    惡意打量的、不屑的、緊張的……它們不在乎人寵,但在乎自己的輸贏和臉麵。


    就像鏡外,一群人圍著鬥蛐蛐似的。


    現在他們和罐裏的蛐蛐沒什麽區別,一樣被玩賞。


    他們在無數雙巨大眼睛的注視下,好重演方才的一幕,一次又一次,洗牌、發牌、算牌。


    每一次,都是以不可思議的方式平局。有好幾次,雙方眼看著其中一個就要贏了,結果不知怎麽,一場算下來,他倆又是平局。


    氣氛逐漸焦灼。


    瞪著他們的巨大眼睛無一不顯露出焦躁,且這焦躁伴隨著一次又一次平局好似往火堆中澆的油越來越多,愈演愈烈,隻差一點點……隻要一點點,拉滿的弓弦就會徹底崩裂!


    在牲畜們幾乎再也忍不住的關頭,事態出現變化——黎恪出錯了。


    他在出錯的一瞬間就露出了錯愕的神情,不可置信地抬起頭:「不……怎麽會……」


    他表現得比誰都慌亂,在那瞬間黎恪感知到了背上猶如針紮的視線,恐慌地迴過頭,果不其然,對上了孔雀王那張憤怒陰冷的巨大的麵龐。


    濯黑色巨大的眼睛裏,完全浮現出他的倒影,冰冷、憤怒、嘲弄與不屑。這隻孔雀恐怕沒想到,它的猜測成真了。


    這個人竟然真的敢騙它!


    要殺了他!


    和羽蟲國眾禽鳥的憤怒不同,象城主徹底放下心來。


    哈,贏定了。


    想到那隻囂張的臭鳥終於要輸給它們一頭,巨象就高興。


    「怎麽?輸不起?剛才我們輸了不也老老實實認輸了。」巨象當先開口。


    它們王的弟弟很少開口,反而是象城主一直在說。其他牲畜漸漸都成了它的應聲蟲,一旦象開口,它們立刻跟著鬧。


    孔雀王氣極反笑,猛地迴頭,眼睛瞪向一隻喜鵲,輕輕一甩頭。


    黎恪頓覺背心一涼,他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身前的薑遺光大力一扯狠狠將他拽到一旁。


    他聽到了淩厲的風聲,和撲稜稜振翅聲響,他倒在地滾幾圈時,鋒利的羽毛從他上空劃過,如果他還站在原地,那對翅膀一定會劃破他的喉嚨。


    是一隻喜鵲,忽然間猛地從群鳥中直直竄出來,直擊黎恪而去。當然,如果能順便弄死薑遺光也是可以的。


    它沒料到薑遺光的速度也那麽快,它才剛衝出來,薑遺光就把人拽到了一旁。


    反而是還站在原地,來不及躲開的景麟被尖銳的翅羽直接攔腰從中平平切開兩半,裏麵髒腑和鮮血一股腦噴湧出來,鋪開一小片地。


    他在地麵倒成兩截時,臉上的神情都是茫然的。


    景麟手一摸,發覺身下湧出血來,景麟才察覺到痛楚,眼前漸漸暗下。他有點茫然地仰頭看著上方撲過來的景麒,兄長的眼淚落在他臉上,熱熱的。


    他哭什麽?


    景麟這麽想,也這麽問了,而後,他就再沒說出話來。


    「阿麟!!」


    景麒方才同樣被撞開飛出去很遠,倒地後,目眥欲裂,連滾帶爬地爬過去,把弟弟抱在懷裏。


    懷中人隻疑惑地問了一句話後,就沒了聲息。


    他的腰部以下還落在不遠處。


    「阿麟……」


    一隻鬆鼠連蹦帶跳衝過去擋在他們前麵,直麵羽蟲國:「你想幹什麽?」


    巨象同樣踏入場,它的步伐讓整個場地都一片震動,連帶著倒在地上的兩節屍體都跟著震顫起來,地麵流淌的血跡抖動著往它踩踏的方向流去。


    巨象叫道:「怎麽?一輸了就要殺人?別太放肆。」


    「就是,這裏可是毛蟲國!」站起來足夠達到大象腿高的鬆鼠吱吱叫。


    有它倆開頭,其他牲畜們也跟著站出來,怒目而視。它們早就憋壞了,這群東西天天在它們城裏搗亂,偏偏它們還追不上。


    孔雀王哪裏能忍?當即大怒,


    吵起來就好。


    黎恪心裏鬆了口氣。


    他不能輸得太明顯,否則,以孔雀王的報復心,它恐怕會當場把自己弄死。自己再掩飾幾分,好歹能拖延一會兒,哪怕它要秋後算帳,自己再小心些便是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一定會贏的……」一片嘈雜,黎恪幾乎要哭出來了,一副軟弱畏懼的瑟縮模樣。


    薑遺光和他一塊兒做戲,一張古怪僵硬的臉勉強彎起笑:「輸了就是輸了,我勸你別再和我賭了。」


    「不!我肯定還能贏!我肯定能贏!」黎恪像是抓住了什麽救命稻草,叫道,「我肯定能贏,等會兒的牌你肯定比不過我。你的手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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