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蛆為蠅幼體,一日結蛹,再一二日,破蛹成蠅。」


    薑遺光指指這些蛆蟲:「黎兄,你在家中,可有感覺蠅蟲變多?」


    黎恪搖搖頭:「不曾。」


    「這樣嗎?」薑遺光也沒失望,說,「我在莊子上也沒察覺,才問問你。」


    「我原以為,這樣多的蛆,應當是不斷有人死了埋在花下才一直生蛆,現在看來,僅是厲鬼作祟。」


    黎恪明白了薑遺光的意思,同樣陷入沉思。


    如果每發現一朵花,花下都是人頭,那也可根據這些死去之人來溯源尋厲鬼蹤跡。但現在也沒法子,誰也不知厲鬼從何而來,又有什麽樣的身世,為何會形成執念。


    任槐雖自告奮勇要收鬼,真收了厲鬼後,這兩日卻害怕起來。


    他還私下裏尋了薑遺光,若是他們入同一場死劫,請他千萬不要透露自己的消息,以免他被其他人針對。


    黎恪的思緒漸漸飄遠,忽地出聲問:「過幾日,往夷州一事,你可要去?」


    薑遺光道:「我要去的。」


    黎恪心知那惡鬼已被薑遺光使計讓人收了,心裏鬆快些,又很有些空落落。他擔憂祖母和老父,可既答應了薑遺光替他查人,又怎麽好推脫?


    賀韞一案謎團重重,誰也不知他為何會含恨成鬼,又四處尋自己的眼珠兒。至於閩省衛家,更是無從查起。


    就如眼前這花下人頭,不也是樁無頭公案嗎?


    黎恪長嘆口氣:「既然善多你要去,我也一道去罷,我虛長你幾歲,好歹多吃幾年飯,在閩省也能照料幾分。」


    薑遺光想了想,說:「我們交易時,沒有說這條。」


    黎恪不禁笑起來,道:「既是交易,也不是交易。你就當做我對你的照拂吧。」


    「照拂?」


    「對,我看你很有些親近感,不如今後以兄弟相稱,可好?」


    薑遺光看了他一會兒,發覺黎恪沒有說謊,便也實話實說:「不必,我的親友都死了,你要想當我哥哥,恐怕也有大禍臨頭。」


    黎恪一怔:「此話怎講?」


    薑遺光便把自己的身世三兩句話說完了,末了,添一句:「算作交易就好,交易完了,你我兩清,不必再扯其他關係。我不信命數,可有些事卻也說不清楚。」


    黎恪心頭百感交集,一時間竟不知說什麽好。


    薑遺光看他不像害怕,又道:「做交易,一事畢一事清,要我做些什麽或賺銀錢,我總是能做到的。要變成人情或其他什麽,該還時,我還不清。」


    對方搖搖頭:「我不需要你還。」


    薑遺光微不可見地皺皺眉。


    他發覺對方說的全是真心話,沒有一句虛假。


    這也沒什麽,有不少人發下誓言的那一刻同樣信誓旦旦,自認為一定能做到,後來還是因著各種原因毀諾。但黎恪……似乎不像。


    黎恪沉吟片刻,緩緩道:「我不知你從前發生了什麽,對人情世故近乎一竅不通,也好似無法理解常人情感。但以你的聰慧,即便無法理解,也能推演,且在旁人麵前做出和其他人無異模樣……」


    薑遺光一動不動站在原地,好似一尊人偶。


    他並不奇怪黎恪發現了自己的「不正常」,對方在鏡中時就有意無意提醒自己,看出了自己的「不一樣」,但卻不像趙瑛那樣抱有惡意。


    黎恪又道:「隻是這事,又不必看得太重。庸人才求自己處處同人無異,古往今來,但凡成就一番事業者,從不擔心別人說什麽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樣的。」


    「你我既已走上這條路,註定就不能和常人一樣生活。既如此,又何必在意他人如何看待?」


    少年比他矮小半個頭,因著身量單薄,看起來更顯幼態,黎恪本想摸摸他的頭,心裏嘆息一聲,還是把手搭在他肩上,輕輕拍了拍。


    薑遺光這才說:「我並不擔心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樣有什麽不好。我隻是要好好活下去罷了。」


    他盯著黎恪,臉上平日掛的笑完完全全消失了,一張臉更有些似人非人的奇詭感:「都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我若真毫不在意,恐怕活不到現在。」


    黎恪還搭在他肩上的手緊了緊。


    「既如此,我跟去夷州,路上可以提點你一些。」黎恪道,「以免你有時露餡。」


    「算作你替我找出厲鬼的報酬。」黎恪說,「至於其他的……我也想查些事,作為交換,到時還請善多助我一臂之力。」


    薑遺光默了默:「成交。」


    ……


    從黎恪家中出來後,薑遺光才去赴淩燭邀約。


    和上迴不同,淩燭隻帶了一個人,正是上迴見到的唐垚。


    幾人各自見禮,尋了家清靜茶館,找角落裏坐了商議事。


    因擔憂無處不在的近衛聽了去,淩燭率先叫小廝呈上來一個包裹。


    解開包裹,裏麵放著一冊帳本。


    淩燭道:「你打聽的另一件事,暫時沒什麽頭緒。但那閩省衛家,我倒是發現了些。」


    說罷,他打開那冊不知放了多久,還帶著黴味兒的帳簿。


    「我家多是在外買了地放租子,名下鋪子不多。但好歹有幾房遠親在蘇杭一帶做生意,大多是蘇繡,也進些瓷來賣。」淩燭給他解釋,「前兩年有個遠親,她丈夫病死了,他家中寡母孤兒,被族親逼迫,便幹脆賣了家財來投奔,她正好經手過這樣一樁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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