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他因為臥底暴露,已經迴到美國,有三年沒有見過她了,乍一看到,起初差點沒敢認。


    她看起來比他記憶裏憔悴了很多,臉色蒼白,像生了一場大病,眼珠沒有一點光澤,眼神也是灰敗的。


    更讓他驚訝的是,她懷裏抱著的孩子。


    一歲的孩子,已經顯露出他爸爸的特徵,金髮黑皮很好認,赤井秀一隻看了一眼,就知道這是誰的孩子了。


    孩子明顯在生病,小臉燒得紅撲撲的,額頭上還貼著退燒貼,因為難受而抑製不住地小聲哭著,哭聲羸弱,像一隻病歪歪的小貓。


    彼時的桃原花梨還不太會哄孩子,她抱著孩子在懷裏輕輕搖晃,嘴裏念著一些諸如「別哭了」「馬上帶你看醫生」之類的話。不像是焦急的母親在照顧生病的孩子,反而像是上了發條的機械木偶,隻會重複這幾句話和一個動作,對這麽小的孩子根本沒用。


    赤井秀一當時覺得,她身上一定出了什麽事,不然不會以這樣的姿態出現在異國他鄉。他離開組織有三年了,並不知道她和安室透在那之後發生的事。


    他大步流星走過去,認識她以來第一次沒有叫她的代號,而是直接叫了她的名字。


    「你怎麽會在這裏?還有這是……」他看向她懷裏病殃殃的孩子,語氣遲疑,「是你跟他的孩子嗎?」


    她機械地抬頭,眼珠緩慢轉動,辨認了幾秒,認出赤井秀一。


    她嘴唇幹涸,在異國碰到故人也隻是扯了扯嘴角,不帶什麽情緒起伏地說:「你也在這裏啊。」


    赤井秀一擰著眉,從她手中抱過孩子:「孩子不是這麽抱的,你這樣抱他不舒服……」


    比起她來,他仿佛更像一個合格的新手爸爸,對怎麽抱孩子,怎麽照顧孩子了如指掌。那天,他陪她一起帶孩子看了醫生,孩子沒事,隻是太小了,抵抗不了感冒的衝擊。醫生給開了吊瓶,叮囑幾句就讓他們走了。


    她不熟練地用剛學會的姿勢抱著孩子,看了一會醫院牆上的樓層分布圖,打算直接去樓上的靜點室,被赤井秀一拉住胳膊。


    「藥沒那麽快配好,你先跟我去看看醫生。」他很少皺眉,但自從重逢,總是無意識地皺著眉,看起來心情不是很好。


    桃原花梨愣了愣,一時間沒明白:「不是已經看過了嗎?」


    「我說的是你。」赤井秀一緊緊盯著她蒼白灰敗的臉色,眉頭擰得死緊,「你自己也在生病,你不知道嗎?」


    「我?」她緩慢地重複一遍,隨即笑了起來,「我沒什麽事,他好了我就好了。」


    「你是孩子的母親,要是你都倒下了,你的孩子怎麽辦?」


    赤井秀一不由分說,拉著她就要朝著另一邊的唿吸科走,桃原花梨不想跟他去,腳像在地上紮了根,一動不動,「我不去……」


    懷裏的孩子似乎感受到什麽,哭聲更大了一些,伴隨著難受的哼唧。


    「媽媽、媽媽……」


    赤井秀一停下動作,關切地看向她懷裏的孩子。桃原花梨低頭看了一眼,輕聲說了一句:「你是不是燒迷糊了,應該叫我什麽?」


    聲音很輕很小,赤井秀一當時的心神被孩子吸引,就沒在意她說的什麽。直到後來,孩子病好了以後,他聽見孩子叫她「姐姐」,不由得大跌眼鏡。


    「這不是你的孩子?」他震驚地看著她。


    桃原花梨頓了頓:「當然是我的孩子。」


    「那他為什麽叫你姐姐?」


    「……因為我讓他叫我姐姐。」桃原花梨生硬地說。


    她抬起頭,表情明明在笑,但赤井秀一覺得她其實想哭,「突然多了個孩子出來,我沒準備好,我連哄孩子都不會,我當不了他媽媽……」


    「他所有的苦難都是我帶給他的,如果當初我沒有硬要留下他,他根本不用受這些苦!我留他在人世間,卻沒有辦法照顧好他……」


    赤井秀一從來沒見過她這麽無助的樣子。他的印象還停留在當年那個在審訊室裏說他是「沒用的男人」的女孩身上,自信滿滿,大包大攬把任務裏困難的部分都攬到自己頭上。


    赤井秀一不知道在她身上發生了什麽,她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但他清楚,他不可能坐視不管。不論是出於個人情感還是理智思考,都是如此。


    從那句話開始,赤井秀一便開始頻繁介入她的生活,幫她帶孩子,教她該怎麽照顧這個年紀的小孩。


    利奧小時候身體不好,非常容易生病,三天兩頭髮燒,赤井秀一每次急急忙忙處理完工作,都會趕到醫院去幫忙,慢慢地桃原花梨也習慣了他的存在。


    在後來的相處中,赤井秀一從她偶爾透露的隻言片語中拚湊出了事情的真相。她和波本早在一年多以前就分手了,她被組織派到美國來,波本繼續留在日本。孩子的爸爸……應該是不知道有這麽個兒子存在,他始終沒看到她跟波本聯繫過。


    大概是意外懷孕的關係,她對帶孩子這種事相當苦手,新手媽媽該有的常識,她一點沒有。而且不知道出於什麽心理,她不讓孩子叫她媽媽,隻能叫姐姐。


    小小的孩子不知道媽媽和姐姐的區別,以為姐姐是最親近的稱唿。直到他去上幼兒班,才知道原來大家都是有爸爸媽媽的,隻有他一個人叫姐姐。


    小糰子是哭著從幼兒班迴來的。


    「我爸爸媽媽在哪?我為什麽跟你長得一點不像?我是你撿迴來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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