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身後不遠處還站著一個人,像是覺得不好意思。


    她彎腰偷偷摸摸撿了那枝折斷的朱紅老梅,揣進自己的衣袖後,又是雀躍又是做賊似地飛快溜了。


    第191章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3】


    月過中天。


    杯盞底濃濃的殘茶已涼,青玉長案前摺子高高堆起,宣室殿內靜的隻能聽見更漏的滴水聲。


    一陣風過,燭火晃了晃。


    陸懷總算從其間抬頭,望向屏風後半跪的漆黑身影。


    「陛下。」


    今日太後安排了嬪妃探親。盡管往常沒有分出注意力過,但後宮與朝堂的那點掛鉤,陸懷心裏還是和明鏡一樣。


    暗衛細細迴稟了那些後妃的言談內容。在提及菡萏軒時,卻頓了頓,「菡萏軒的尚采女倒沒有什麽,隻與親眷聊了些家常話,不過……屬下無意聽到一件事。」


    「尚采女與那位孟家公子似乎有舊情。」


    他說這個,不是為了給天子講八卦。孟氏家世清白,或許可以一用。


    硃筆微微懸停。


    少年麵如古井不起波瀾。


    孟家公子……原來是有舊情在前,難怪她想出宮。這樣也好,他盡量少耽擱她幾年,早點把人放出宮去。


    又是夙夜在公,一宿未眠。


    他眼下烏青更重,下了朝便聽齊忠說,小王爺進宮玩了。


    沒過多久,又弓身過來說小王爺在禦景園碰到尚采女,一路跟著她屁顛屁顛去了菡萏軒。


    天子腳步停住,眉心微凝。


    問了才知道,今日是各宮嬪妃前去壽安宮的日子。


    禦景園作為菡萏軒去壽安宮的必經之路……也不知道陸揚這小子怎麽想的,明擺著是故意守株待兔。


    齊公公琢磨著他的神色,試探性開口,「陛下,那小王爺……」


    「去把人接迴來。」


    紮著尖尖羊角髮髻的小男孩被領到他麵前時,嘴角的糕屑都還沒擦幹淨。陸揚給他行了禮,張嘴第一句就是,「皇兄你要多吃一點,還要好好休息。」


    他還是個孩子。


    不懂局勢動盪,風波詭譎,但能看出陸懷眸底遮蓋不住的疲倦。


    天子神色軟下幾分,摸了摸他的頭,問,「怎麽跑到別人宮裏去了?」


    兩人關係親厚。陸揚扯住他的袖子,仰著臉笑容燦爛,「我就是覺得她很像阿娘,她請我吃東西,還給我講故事。」


    那隻胖乎乎的小手,往上挪了挪,隻能抓住他兩根手指。小孩掌心溫暖柔軟,蹦蹦跳跳往下躍了兩階。


    「我問了她的名字,她叫盈盈。」陸揚翻過他的掌心,認真寫給他看,「皇兄,就是這個盈盈。」


    開過尚盈盈。


    應該是小字……


    「皇兄。」


    胳膊被晃了晃,孩子踮腳,滿懷期待望著他,「我能再去找她玩嗎?她真的好像阿娘啊。」


    事實上,羅太嬪在他繈褓之際就出宮離開了。


    樣貌也與尚芙蕖無半點相似,不知陸揚怎麽就覺得像。


    他沒有當即同意。


    眼下時期特殊,蠻族屢次進犯,南下之心不死。為防節外生枝,本想等熬過這段時日再答應。


    但沒有想到……向來懂事聽話的陸揚,竟會偷偷跑去見羅太嬪。


    淫雨霏霏,連日不見晴。


    低垂的簾幕昏暗,苦澀藥氣如同一隻無形大手,緊緊揪著人的心髒。天子病了數日,麵容蒼白,孤燈微弱,照出一種近乎易碎琉璃般的透明。


    齊忠不敢看他,頭顱低到胸膛裏,聲音艱澀,「陛下,小王爺的屍體……是在雲天寺後院的井裏找到的。那處偏僻無人,要不是掃地的小沙彌發現不對,隻怕還發現不了。仵作驗過了,說是生前應該吃了花生致使過敏,唿吸不暢。所以才……失足掉入水中。」


    最後那句,幾不可聞。


    陸揚對花生過敏,這不算什麽秘事。平日即便去他人宴席上做客,主家也會小心避開這一點。


    但作為親生母親的羅太嬪,並不知道。


    這幾日舊傷復發,疼到難以入眠。熏籠裏的香有些濃了,胸口沉悶的喘不過氣。冗長沉默後,陸懷終於聽到自己的聲音。


    「身邊的奶娘和侍衛呢?」


    一開口才發現,啞的厲害。


    運糧路線泄露,京兆的暗衛都被緊急調過去作為填補。捷報與噩耗,前後隻隔了不到一柱香時間。


    齊忠咽了好幾下,才壓抑住喉嚨裏的顫音,「就在外頭。」


    人很快被帶進來了。


    出了這麽大岔子,幾人都像是被抽去魂魄一樣,滿臉迷濛恍惚。


    龍體抱恙,齊忠代為審問。


    睿王府的人手都是陸懷親自一個個挑的,不敢有半字隱瞞,問什麽答什麽。


    脈絡漸漸清晰。


    除去貪吃愛玩,小王爺性情溫和,所以不止陸懷沒有想到,奶娘等人也完全沒有這方麵的戒備。


    這是個極其聰明的孩子,借著喜宴上吃壞肚子去茅房的藉口,偷偷溜了出去。


    但僅憑他一個孩子,是怎麽打探到去往雲山寺的路程,其中細節值得深思……


    奶娘哭著磕頭道,「陛下,奴婢自知罪該萬死。但在這之前,小王爺經常半夜說夢話喊阿娘。」


    便是夢的多了,想的常了,所以那日才會主動靠近尚芙蕖。


    一種變相的代償與自我滿足。<="<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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