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就拿小兒子當鎮魔石。


    這幾年好不容易父子關係有所轉圜,清和還敢抱自己那隻養得肥嘟嘟的兔子給他看。先立後廢……害怕心底難免生出怨恨。


    陸懷卻道:「放心,我與他聊過了。」


    「他才幾歲,哪裏就能真的懂這些?」尚芙蕖搖頭,又問,「你是怎麽同兒子聊的?」


    將她耳鬢邊的碎發捋到後麵,陸懷說道,「其它或許不懂,但我給了他兩個選擇,要麽像長寧那樣往死裏學,要麽裝死一迴,以後就能幹自己喜歡的事。他二話沒說,哭著求著選了後者。」


    尚芙蕖:……


    能把這副性子磋磨成原作那樣,他這個爹也是嘔心瀝血。


    第185章 後記7】


    春寒料峭。


    幾場冷雨過後,京兆氤氳在一片灰濛濛的水澤氣息中,但也沖刷不掉長長玉階上的那股血腥味。


    新帝登基不到三月,動盪局勢便被雷霆手段鎮壓下。


    比起強勢的陸懷,這位小公主有過之而無不及。


    而且還是典型的笑麵虎掛,在世活閻王。


    低氣壓整整持續了大半年,最初許多人都接受不了公主繼承大統。


    明麵上雖然不敢翻出水花,但私底下有人想尋迴太上皇,有人想請迴小王爺,更多的還是偷偷跑到觀星台與前太子『敘舊』,企圖喚起對方對權勢的渴望。


    雨濯春塵,月明星稀。靈台四麵環水,唯有一伶仃長梯可通行,皓月為燈,天地清寂如登雲端。


    夜風擦著耳鬢而過,白袍少年靜立在月光下,廣袖飄揚,背影清冷的仿佛融入這一地皎潔無瑕裏。


    三指寬的白綾擋去那雙眸子,隻能窺見那一點鮮紅如血的小痣,如潑墨山水畫上落的硃砂印,平添昳麗。


    他目疾痊癒多年,但依舊喜歡像這般自我蒙蔽視覺。


    在聽完來者用意後,少年沉默許久。


    對方話裏話外都是陸懷偏心,自古立嫡長子,這皇位本應該是他囊中之物,如今卻陰陽顛倒,被公主占了去。


    「父皇隻是退位遠遊在外,不是死了。」


    他嗓音泠泠如玉石相擊,直率的沒有半點忌諱。


    「你如今到我麵前挑撥離間,可有想過,父皇迴來後會是什麽樣子?」


    簡單兩句,說的對方出了一脖子汗。


    「我今日便再說最後一次。」


    陸清和站定在原地,從始至終未曾挪動一步,他的身旁有圭表、渾儀、測風儀、地動儀等……冰冷沒有生命的機質與少年的疏離,雜糅出一種遊離於人世外的淡漠。


    「我對那個位置不感興趣,對如今的自己很滿意,不需要你們為我畫蛇添足。」


    幼年失明後,以南珠入藥。


    他便開始斷斷續續做一些怪夢。


    夢到父皇與宋黨爭鬥多年,致使大辰室如懸磬的局麵,未來儲君也不得不背負起重擔……


    隻可惜他不是齊光,在無法承受的高壓下,最終失心瘋了。


    那滿目腥紅與斷肢骸骨……每每觸及就覺得頭痛欲裂。


    而此事即便是母親,也不曾同她提及過半字。


    對方不敢說話了。


    陸懷退位時正值壯年,但因登位時間早,前後加起來也已是數載。他人雖不在朝,但餘威猶在。


    太上皇越到後麵幾年脾氣越不好,有種急著跑路的不耐煩。


    事情要真鬧大了,把人重新招迴來復崗。那往後他們的日子隻怕更不好過……


    一群人摩拳擦掌而來,偃旗息鼓而去。但翌日,由陸清和親手書寫的來者名冊,還是壓向新帝案頭。


    陸清和對這個雙生妹妹,心有愧疚。


    尤其是漸漸長大後,每每思及陸懷待她獨一份的嚴厲,這種情緒便會添上一分。


    夢裏沒有長寧,這些本該都是他承受的。而妹妹的出生,卻替他擋風遮雨。


    讓他身能由己,做真正喜歡的事。


    「寧兒是世上最好的妹妹,也會是最好的帝王。」


    那張紙條的末尾,如是寫道。


    雨水一直綿長地下到四月,淅淅瀝瀝的春光自桃枝柳葉間生長搖曳,淡粉旖旎,綠影婆娑,皆籠在朦朧水鄉裏。


    門前積水輕易就能沾濕鞋底,當鋪門前掛著的幌子,也濕漉漉垂著,正一滴一滴往下淌水。


    鋪子大門敞開著。


    裏頭布置齊整簡潔,甫一進去,叫人生出恍然,懷疑這到底是當鋪,還是走錯了哪戶人家。


    隻有在看到正中央那張沉重的櫃坊後,才能確定是間做買賣的鋪子。


    那個帳本隻翻開一半。


    一條被輕紗長袖籠罩的手臂從上垂落,透過那片煙緋,隱約可見欺霜賽雪之色。梳著婦人髮髻的女子趴在那裏,將臉埋入其中,睡的正香。


    連手中的毛筆掉在地上都沒察覺,直到那道墨痕被人踩花。


    「這個能值多少錢?」


    粗糲的嗓音驚得人猛然抬頭,尚芙蕖揉了揉雙眼,從逐漸清晰的視野中,捕捉到四五道壯漢身形。


    個個肌肉虯結,黑巾蒙麵,腰間還掛著把刀,看起來十分駭人。


    為首的中年壯漢眉處橫有刀疤,手中拎了個蓋黑布的匣子,周身氣場陰冷,一看便知不是善茬。


    尚芙蕖心底咯噔一聲,暗道今日開門沒看黃曆。


    「貴客想要當什麽東西?」


    她略微低著臉,仍坐在櫃坊後麵,南珠耳璫閃著柔和的光暈。和那些市坊婦人一樣,束了發巾。未施粉黛的麵容,幹淨清麗猶如被雨水洗後的芙蓉。<="<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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