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也不算什麽罕見之物,況且這一把還是斷的。環首的一些凹處積著已經幹涸的褐色血漬,即便其它不少地方都有磨損痕跡,可血漬依舊頑強,未被淡化。


    足以見其主人手上沾染了多少性命。


    殘陽噴湧,暮色如被攪起的泥沙自窗前灌入,在攜無數浮塵飛旋後靜靜沉澱在那個『宣』字上麵。


    而地上的那方紅布,像極了滴淌出的一灘血。


    風聲入耳,梁思吟咬著唇,整個像被定住般,視線死死釘在那把刀上。


    好半晌,待董美人都緩迴神了,這才轉頭叫來對方的貼身侍女,說道,「你們美人方才受了驚嚇,不小心弄濕了衣裙,先帶她迴去換一身幹淨的,別著了涼。」


    她吩咐的語氣太順其自然。


    仿佛麵前的不是董美人宮中的,而是她自己的。


    那名侍女拿捏不定,看了看董美人,但後者才招迴魂,並沒什麽反應。


    「快去吧。」梁思吟拍了拍她的肩,壓低聲輕道,「迴頭若是董美人病倒,那就是被你耽擱了。」


    侍女一個激靈。


    不敢再猶豫,扶了人匆匆離去。


    氣氛重歸安靜。


    濕掉的軟墊已經被人換下去,地麵也被清理幹淨。小蝶換好新的茶水來,隻不過這迴煮具放的離她更遠了。


    席榻上的美人雲鬢微低,纖腕雪白,腰係綠絲絛,長長逶迤在地上,宛若依依春柳。


    「貴妃娘娘。」


    梁思吟上前一步,在茶水再度煮開的聲音中,能清晰聽到自己因緊繃而微微發顫的氣息,「我想知道,這把刀您是從何處得來的?」


    第150章 死而復生之人】


    尚芙蕖抬起眼,目光看向她,淺色瞳仁如一泓沁人心脾的清泉。


    其他人或多或少有不甘和哀怨,但她身上並沒有被深宮陰影附著的痕跡。大辰歷代嬪妃裏隻出了她這麽一個,歷代的帝王裏也隻有陸懷一個這樣。


    「那人說,他叫宣五郎。」


    出乎意料的,尚芙蕖並沒有刻意隱瞞,或是趁機換取條件。而是直接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清清楚楚告訴她。


    在聽到人奄奄一息躺倒在深巷雨水中,梁思吟垂在身側的雙手,不由攥緊衣裙,「那是我五叔!」


    「還請娘娘救他一命!」


    事到如今,也沒有什麽好隱瞞的了。


    梁五能落得這般境地,顯然不隻是被幾個不學無術的紈絝抓去餵獸那般簡單,恐怕是背後另有人想要他的性命!


    而眼下他身受重傷,又在皇宮之外。


    所以暫時能指望上的庇護羽翼,就隻有尚芙蕖了。


    「梁五郎梁宣,我記得外頭似乎傳聞他已故?」盡管早有所料,但尚芙蕖仍是驚訝。畢竟跟在宋廣嗣身邊的……有他的親侄子。


    「外頭確實如此傳聞。」


    梁思吟自顧自在她對麵落座,接過一盞茶水,「當年安王一事後梁家險些沒能逃掉,為求活路壁虎斷尾,斷的就是我五叔。」


    「之後數年杳無音信,包括我父兄他們在內,也都以為他死了,沒想到眼下居然還能活著迴來。」


    死裏逃生,倖免於難。


    正常的親人應該喜極而泣才對。但梁宣並沒有迴州郡老家,而是跑到京兆來……想到他口中說的有人想要將他斬草除根,尚芙蕖麵色不由逐漸凝重。


    安王與長公主都是墳頭草比人高。


    宋黨又與梁家沒有什麽深仇大恨或者利益衝突,犯不著去咬一個肉少紮嘴的刺蝟。所以要斬草除根的……到底是誰?


    她問,「你想見一下你五叔嗎?」


    梁宣防備之心重。當日要不是命若懸絲,眼見就要交代在那裏了,不然也不可能將自己賤賣給她。


    這是無奈之舉。


    頓了頓,尚芙蕖又道,「他應該在找你。」


    梁思誦明顯和這位叔叔關係不怎麽樣,甚至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送入猛獸嘴裏。所以在猜到梁思吟會上門道賀後,她特地要先拿這把斷道試探對方。


    隻不過沒有想到,董美人會誤打誤撞,意外推了一手。


    第一反應是不會騙人的。


    從梁思吟的各個細節來看,她對這個親叔叔都是有感情,甚至關係極好。


    所以對方如果來京兆不是為了找梁思誦,那就隻能是她。


    「他這樣的身份……皇宮能進的來?」梁思吟猶豫了下,搖頭,「罷了,還是讓他在外頭好好養傷吧。」


    但尚芙蕖替她拿了主意,「還是見一見吧。」


    雖知道她得寵,可梁宣如今身份未白,總不能放一個身份不明、外表看起來兇神惡煞之人進入內庭。


    所以提歸提,梁思吟心底其實是不抱希望的。


    過了約半個時辰。


    在嘴裏的茶都快品不出味道時,有靴底觸地的聲音從廊廡盡頭由遠及近。


    她還是低估了尚芙蕖的寵眷。


    攥著杯盞的纖指微微蜷起,梁思吟目光穿過霞光疏漏剔透如水的珠簾,帶著幾分迫切地朝外望去——


    身形高大的中年男人逆光而入,頭上的草笠將原本麵貌遮得嚴嚴實實,淩亂碎發雜草般從中鑽出,是與身後的莊肅宮牆格格不入的疏狂。


    「五叔!」


    她提裙上前,眸底隱著晶瑩。


    要說梁家唯一看重她的,就是站在麵前的梁宣。她如今會的用的,都是當年梁家五郎手把手教的。<="<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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