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玉露看著他落荒而逃,耳邊還迴蕩著那卑怯的低語,他愛她,她全聽見了,終於大功告成了,她高聲地笑,放肆地笑,笑得嗓子啞了,又開始哭,周遭變得很冷,滿地猩紅的鏽水漫過腳麵,她舞著裸體,踉蹌走到黑洞下,雨水和那一天陽台上的沒有兩樣,都鹹的,苦的,滌盡來自他的吻痕。


    「我恨你,郭發!郭發!你是王八蛋!」厚厚的牆壁盪出一重又一重迴音。


    郭發躲在門外,他跑不遠,也站不起來,執迷地低著頭,怎麽也點不燃手裏的煙,索性卸力地跌坐在地上,撕扯自己的頭髮,沒有眼淚,可全身上下都變得潮濕,就像手旁那長滿青苔的陰濕牆角,她的笑聲和哭聲入耳,他卻無能為力。


    他攤開自己的手掌,用打火機持續地燎,像是非要燒開一個洞不可,郭發不疼,隻感到徹骨的寒冷。


    秋天甩了甩尾巴,告訴人們這是寒冬來臨前的最後一場雨。


    第37章 她的弦(三)


    1999年的第一場雪,不早不晚,彌望四野,遍地素裹,大雪如同高筋麵粉,象徵著來日的豐年,天色慘白,安詳如同素裹,這可能是我生命中最後一個冬天,去日已被北風吹拂而去,永不復還。父親說,太平靠近北極圈,其實隻有兩個季節,一個是冬天,一個是更冷的冬天。他說得動人,我記了很久。我覺得父親雖然笨拙,卻是個天然的詩人。


    ——1999年10月23日齊玉露隨筆


    荒郊野嶺,孤男寡女,四目相對,雨水淋漓。


    「為什麽不走?」齊玉露赤腳站到郭發麵前。


    郭發站起身,慌忙收起打火機,收攏自己焦糊的手掌,以及,一顆倉皇不安的心:「這就走。」


    齊玉露帶著喑啞的哭腔,浮腫的眼皮像金魚的肚子:「有一天,我消失了,你會難過嗎?」


    郭發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全身上下的傷口都因為雨水而發癢作痛:「全世界消失了,那我就隻能去死。」


    齊玉露她僵笑著,岔開腿,扯過他的手:「摸摸這裏,就會癒合。」


    郭發破涕為笑:「你狗日的怎麽這麽汙?」


    齊玉露閉上淚眼,享受著他的撫摸,心墜到地上,卻不快意,「」


    「又不穿鞋,」郭發攬住她,要慢慢焐熱她失溫的身體,「把腳踩上來。」


    郭發的腳麵承受著她的重量,好像被交付了莫大的責任,他低下頭,親吻她冰冷的頰:「齊玉露,不要哭。」


    汗水橫流,體液四濺,呻吟都哽在喉嚨裏,一次,一次,又一次骯髒的媾和,心卻變得越來越幹淨。


    郭發跪著抱住赤身裸體的齊玉露,他不會道歉,更不會明確地示愛,他所僅有的,隻是一副炙熱的身體,雖然疤痕遍布,但是卻還有力量。他虔誠地跪在地上,親吻她的嶙峋的腳踝,無力的小腿,貧瘠的腹部,齊玉露居高臨下,抓住他的頭髮,一次又一次叫他求饒:「郭發,你好像我的一條狗。」


    郭發沒有反駁,隻是饑渴地吸吮她的手指又,埋頭在她身下濕漉漉的原野裏,不能言的口腔,此刻四下馳騁,好像找到了歸宿。


    齊玉露昂起頭,性愛如同一劑杜冷丁,短暫止痛。


    \\


    事後,郭發馱著齊玉露來到城郊更遠的地方,二八大槓飛馳過雜亂的枯草叢,齊玉露看著四周,覺得無比熟悉,她的記憶是那樣神奇,甚至能和草木重逢:「我媽帶我來這塊兒採過菌子。」


    「你是個神童啊,大姐。」郭發揶揄她。


    不一會兒,一股惡臭席捲而來,秋日還在拖遝,好像不肯踏入冬日這道門檻一樣,雨在下,天卻晴朗起來,令人發慌。


    這附近是垃圾處理場,太平鎮所有的垃圾都堆在這裏,像亂葬崗,竟然十分壯觀,一輛鮮亮的鏟車正臥在其間,在伸展著「爪子」。


    曠野中央,立著一個鐵皮風車,四葉不同色,都是用工廠裏的廢料做的,竟然隨風旋轉,吱呀吱呀地發響,不是失修的悲鳴音,而是一種獨特的樂聲,很是悅耳。


    齊玉露雀躍地飛下單車後座:「郭發你看!好漂亮的垃圾場。」


    「我這不是垃圾場,我這叫舊貨市場。」一個穿著漆黑雨衣的男人從無門的駕駛室裏探出頭來,指著在掛在廠房牆外搖晃的「牌匾」——藍色的鐵皮上,紅色油漆寫出笨拙的錯別字,在灰暗的天空下,很有衝擊力。


    郭發把齊玉露護在身後,從沒想過,除了自己和她,這裏也會有其他人出沒。


    那男人摘掉帽子,露出一張黝黑的國字臉,掛著滿足的憨笑:「下雨天,就這麽幹澆著啊?」


    「放心,我倆不是來躲雨的,」郭發把齊玉露捧起來,是抱小孩子那種,夾著兩個胳肢窩,一下子放在垃圾車的鏟鬥上,自來熟地說道,「師父,我倆也是垃圾,帶我倆玩會兒!」


    這是孩子們的遊戲,國字臉男人和許多流浪的孩子就是這樣的結緣的,隻不過眼前這樣的孤男寡女倒是頭一遭,這也許叫浪漫吧,他遲疑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點了點頭:「你倆還是奇人!」


    齊玉露有些站不穩,郭發緊隨其後站上去,馬上扶住她,她一陣眩暈,兩個人騰空而起,她瘋了似地尖叫:「啊啊啊啊!」


    鏟鬥懸停在半空,鑄成了一個奇妙的視角,兩個人強抑住作嘔的感覺,扶住鋸齒邊緣,高處的雨,好像有些甜。


    國字臉嚼碎了菸葉子,響亮亮地側頭吐了一口,嫻熟地掛擋,似乎十分得意:「哈哈哈,別給你倆玩吐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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