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碧霞漲紅了臉:「幾迴了?你說幾迴了?迴迴這樣,你多傷師父師母的心啊?」


    杜建樹從旁緩緩地補充道:「老齊家那姑娘正經不錯,腿瘸點兒咋了,能正經過日子。」


    萬碧霞舒了口長氣,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你給我去,這迴我跟著你去!就周日!還是原來那個餐館兒!」


    \\


    齊玉露在醫院門口看著郭發離開,一個人轉身坐公車迴了家,她在自己的臥室裏草草包紮了傷口,拎著脫下的褲子進了衛生間。


    齊東野的影子罩住齊玉露:「怎麽搞成這個樣子了?」


    「被狗咬了,」齊玉露很耐心地清洗著褲腳,看見齊東野憂心忡忡的樣子,忙補充道,「沒啥事,那狗應該沒有狂犬病。」


    「打疫苗了嗎?」


    齊玉露沉吟良久:「我不是跟你說過我再也不去醫院了嗎?」


    「你又去看郭發了。」齊東野的眼神凝重,用詞很審慎,他不願意忤逆女兒。


    「嗯,他送我迴來的。」


    「什麽?」齊東野病軀一震。


    「我感覺他好像根本沒認出我,我也沒好意思問為啥不見我。」


    齊東野有種不祥的預感:「怕是他知道點什麽,你還是離他遠點吧。」


    「爸,你忘了我們來太平是幹什麽的了嗎?」


    齊東野如鯁在喉:「老徐還沒找著,說不定在哪兒臭著呢。」


    齊玉露轉過臉,眼裏閃過戾色:「不是他!」


    齊東野嘆了口氣:「為啥非要招惹他呢?知道他活著,就行了,咱爺倆兒迴去得了!」


    「不行,我不甘心。」齊玉露目視被血染紅的水,浮著雪白、靚麗的泡沫。


    「你這麽瞎鬧!我都怕咱倆死得不安生!」齊東野語氣發硬,卻不是真的發火,他已經很羸弱了,已經沒有那種憤怒的體力。


    「要迴你自己迴。」齊玉露平靜地說。


    第6章 夏末追逐(一)


    ——「我叫齊玉露,整齊的齊,金風玉露一相逢的玉露。」


    ——「郭發,八八八的發。」


    「你知不知道跟你相過親的那幾個姑娘都有人家了?你還晃蕩啥呀?」萬碧霞坐在副駕,連珠炮般轟炸郭發,「不就是做過幾年牢啊,誰掰著你不讓你重新做人,好好過日子啊?你跟自己較什麽勁兒?你不活了?」


    郭發啞口無言,他心裏好像真的有一個巨大的手,正阻止他向前邁步,他仍然活在過去,這裏的每一寸陽光都能讓他隨時迴到那個腦漿四濺、血肉橫飛的午後,那雙手究竟屬於何人,他心知肚明,卻不願再想起。


    忽然,車頭幾乎與前車車尾相撞,萬碧霞身體猛地前傾:「看著點路啊?能不能開?不能開我開!」


    郭發迴過神來,又沖又柔地說:「你駕照考下來了嗎?你就開。」


    「那玩意兒還不好學,你師父幹這個的,我有啥不會的,還差一科兒。」


    郭發穿了一套深褐色的休閑西裝,是萬碧霞給他搭的,現買的一雙嶄新的棕色雕花皮鞋,如果沒有門麵上那些掩蓋不掉的傷疤,他應該看起還算一個像樣的男子。


    到了餐廳門口,萬碧霞千叮嚀萬囑咐之後,郭發故意叫住她,他存心捉弄似地問:「師母!你不跟我進去啊?」


    「去你的!」萬碧霞被他氣笑了,可心裏還是生出隱憂,「這次再搞砸,耳刮子伺候!」


    \\


    一身淺米色的女人靜靜坐在那裏,眸光凝滯,在夕陽下如同泥塑,頭髮看上去比照片上要長了一截,細看去,竟然是亞麻色的,柔順自然,大概天生如此。


    「你腿好了?」郭發分外輕鬆,原來是她,那天在後座上輕得好像沒重量,一路上安靜仿佛啞掉。


    齊玉露的眼活泛起來,在他周身轉盼,嫣然一笑:「嗯,好了,疫苗打完了,還有兩針。」


    「咱倆還算挺有緣。」


    「嗯。」空氣靜默,齊玉露嗅到他身上新鮮的力士香皂味兒——是專門為了洗去汽油的味道嗎?


    「以後千萬記著,上大市場繞著那狗走,那狗不是善茬兒,你尋思是小貓兒呢,不能摸根本就。」郭發一邊說,一邊找她下巴上的痦子,可惜塗了粉底,怎麽著也找不見了,她的臉已經變成了一個無瑕的小饅頭。


    「我點了兩杯咖啡,兩個甜點,都是招牌,應該不能出錯,你嚐嚐味兒咋樣。」齊玉露反覆排練過的詞,被自己流利自然地說出,不禁有些振奮。


    兩杯香草拿鐵,兩份布利尼薄餅,郭發四處看看,裝潢和陳設有些晃眼:「我頭一迴來這兒呢,這以前好像是個電影院吧。」


    「你上迴為啥沒來,我等了你倆點兒。」齊玉露輕聲問。


    郭發撓了撓頭:「上迴家裏頭有點事兒,對不住嗷,這頓我請。」話一出口,他覺得自己混蛋,這年頭相親就是該男方請。


    齊玉露淡淡地揮了揮手:「沒事兒。」


    「你一會兒還想幹啥,我領你去,給你賠罪了。」


    齊玉露搖頭,手從桌下被絞得發皺的裙擺上抬起來:「我叫齊玉露,整齊的齊,金風玉露一相逢的玉露。」


    郭發爽快地伸出手:「郭發,八八八的發。」


    他的手掌幹燥而粗糙,像砂紙,掌心上又硬又硌,好像有一個突出的疙瘩,齊玉露分不清是痛還是癢。


    「你那天是不是把買的花落我車上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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