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他所料,他不過剛開了一個頭,何景新便僵在原地,臉色唰地就白了。


    嚴律看著他,聲音和話語都是包容:「小景,你其實不用做什麽的,上周末在展廳鬧得不愉快之後,我已經讓人想辦法將他們從這個城市弄走了。不出意外,你以後一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他們。」


    何景新這時開始肉眼可見的輕微發抖。


    不僅因為他做的事被嚴律當麵戳破,令他無地自容;


    也因為他再次赤裸裸袒露在了人前,像輟學那天一樣,也像在展廳被王聰當眾嗬斥一樣。


    他以為他做得隱秘,不會有人發現的。


    卻原來一切不過是他自己在掩耳盜鈴?


    嚴律都知道了?


    嚴律會怎麽看他?


    何景新應激似的,渾身顫抖。


    嚴律見狀忙起身過去,半蹲到男生麵前,抬手摟住男生的肩膀:「小景?」


    何景新迴視嚴律,眼眶瞬間便紅了。


    是委屈嗎?


    不是。


    是憎惡。


    被王聰、被展廳那日赤裸地讓人圍觀而引發的憎惡。


    他真的,太討厭劉芳婷一家了。


    他們像「詛咒」一樣。


    他們激發了何景新心中的「惡」。


    何景新的眼眶越來越紅,但他沒哭,因為他沒有眼淚,不是在傷心,他隻是覺得憤怒。


    「為什麽不能那麽做?」


    何景新直視進嚴律的眼底,眸光與神情一樣,此時尖銳得像一把利刃。


    「我討厭他們,恨他們,我為什麽不能那麽做。」


    「隻準他們欺負我嗎?」


    何景新質問:「我欠他們什麽?他們要那麽對我?」


    「對。」


    「人就是我推的。」


    何景新語氣惡劣道:「我有時候真的巴不得他們通通去死。」


    嚴律:「小景。」


    他這時候多少有些後悔。


    他沒想到男生的情緒會這麽大。


    何景新卻在說完後撇開頭,不肯再看嚴律,語氣沒有任何情緒道:「我本來就不是多善良的人。」


    小時候,他就會偷偷往劉芳婷的高跟鞋裏丟又小又能劃破皮膚的石子。


    也往一家人吃的飯菜裏吐過無數次口水。


    「小景。」


    嚴律伸手,去捧男生的臉,讓他正視自己,「我隻是想跟你聊聊,不是在責怪你。」


    「我也沒有說你不能這麽做。」


    何景新重新看向嚴律,眼眶紅得嚇人。


    嚴律蹲著,一手去握何景新垂落在身前的手,一手去托男生的下巴,讓他看著自己,說:「你做就做了,人推就推了,尾巴我已經幫你都掃掉了,除了我,還有你自己,不會有人知道昨天晚上發生的事。」


    嚴律十分懇切:「我明白的,我知道,他們一直對你不好,你都走了,他們還覺得你欠了他們,你很委屈,很生氣,也恨他們,我知道的。」


    何景新聽到有人能明白,能理解他,眼睛一酸,眼淚便在紅通通的眼眶中打轉。


    可很快,他吸吸鼻子,搖搖頭,否認了。


    他想嚴律以前都不認識他,也根本不知道他經歷過什麽,他怎麽會懂呢。


    他不會明白的。


    「我就是……」


    何景新嗓音哽咽,話卻強硬,說:「我就是很惡劣,就是我把她推下樓的。」


    嚴律鬆開握著何景新的手,兩隻手一起捧住了男生的臉,拇指刮去何景新眼角打轉的淚水,心疼壞了,溫柔道:「小景,沒有人在怪你。」


    「我沒有說你做得不對。」


    「我隻是想告訴你,你現在不必,以後也不必,總之你不需要動手。」


    「我會幫你的。」


    「你討厭的人、不想見的人,我都會幫你趕走他們。」


    「隻要你不想,你一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他們。」


    何景新被迫與嚴律對視,這時候才湧上委屈的情緒:「我做錯了,對嗎?」


    「我推她下去了,警察也知道了,是嗎?」


    「沒有,小景。」


    「小景你看著我。」


    「沒有,真的。」


    「警察不知道。」


    「沒人知道。」


    嚴律哄著,這時候心疼得恨不得說自己也不知道。


    何景新的眼淚終於落下來,紅著眼睛,隔著朦朧的淚水看男人:「我做了壞事,你是不是也開始不喜歡我了。」


    「沒有。」


    嚴律搖頭:「怎麽會。」


    「我怎麽會不喜歡你。」


    何景新顯然深陷自己的情緒,沒頭沒尾道:「你討厭我的話,我會自己搬走的。」


    「你幫了我,我很感謝你。」


    「我拿你當朋友的。」


    「我怕你會對我失望。」


    「沒有,小景。」


    嚴律展臂上前,擁抱了年輕男生,又用手上下來迴地撫慰男生的後背,語氣清緩而深情:「我很喜歡你的。」


    「我第一次見你,就非常喜歡你。」


    「你不用搬走。」


    「我也沒有對你失望。」


    何景新終於哭了出來,連帶著多年沉澱在心底的委屈與所有情緒。


    而這一刻,他本能地想把自己蜷縮起來,尋找慰藉與安全感。


    他可能需要一個房間,一個黑暗的環境,還有一條能裹緊他的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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