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這些同學恢複正常的時候,肖喬發現先前的話題接不上了。氣氛熱絡起來,她貿然再提方才的異狀不合適,可是想另起話題轉過去,又總被周光錦不長眼色地打斷。


    周光錦毫不避諱旁人的眼光,一筷子一筷子將肖喬麵前的盤子堆成了小山一樣高,很快,許多曖昧或豔羨的目光若有似無地紛紛落在肖喬身上,讓她倍感壓力。


    她一腔怨氣,又不敢明目張膽撒出來,隻好壓低了聲音:“你夠了吧,我吃飽了,不要給我夾了。”


    “吃飽了?”


    周光錦眉梢一挑,笑意隻流露在表麵,肖喬下意識覺得不妙,果然,下一秒,周光錦就拉著她的手腕起身。


    “今天能遇見諸位很開心,我和小喬還有事就先走一步,單已經買完了,大家吃得愉快。”


    這一波是在滿是鯉魚的池塘裏灑下了一把昂貴的魚食——


    “謝謝周學哥!”


    “學長太好了吧,真是我們學校之光。”


    “謝謝光錦哥!!”


    不出意外,周光錦收獲了一眾真心實意的彩虹屁,連帶肖喬都再次感受到那些迷妹的羨慕嫉妒恨。但是她一點也開心不起來,她幾乎是被周光錦一路拖著到了停車場,才堪堪抽出自己的手。


    她揉了揉手腕,些許紅痕讓這一路的肌膚接觸沒有任何旖旎心思。


    周光錦臉上浮於表麵的笑意在出了包廂的那一刻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掏出車鑰匙按了一下:“先上車再說。”


    說完,他徑自繞到駕駛位開門坐了進去,肖喬在原地氣鼓鼓地盯了他半晌,賭氣般大力拉開了車門。


    “周總,你到底怎麽知道我在這裏的。”


    她這話語氣不佳,多少有點興師問罪的架勢,尤其她瞪大雙眼看著他的時候,就像一隻受到了驚嚇的狐檬,支棱著耳朵,警惕又有諸多猜測。


    周光錦收迴目光:“說了隻是巧合。”


    “你看我臉上寫著‘我是傻子’兩個字嗎?”


    周光錦頗為無語地睨她一眼,嘴唇動動,最終還是決定不要在這種小事上再招惹她炸毛,於是沉默地發動了汽車。


    肖喬沒有得到迴應,不依不饒,整個身體擰著正麵衝他:“你說話啊,你剛才什麽意思,你知道今天的同學聚會對我有多重要嗎?結果我想問的事情一點都沒問出來,平白滿足了別人的好奇心,你對我到底有什麽不滿讓你周末都不忘來找我的茬啊……周光錦!你怎麽不說話!”


    終於被她念叨得煩了,周光錦一腳油門,肖喬不防摔在了座椅靠背上,待車速平穩,連忙坐直了將安全帶係好。


    周光錦手把著方向盤,目不斜視,聲音也沉穩,無喜無怒:“我知道你為什麽來同學會。”


    肖喬嗤笑一聲,雙手抱肩往窗外看去,有些低落:“別開玩笑了,你怎麽會知道……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


    車飛快地行駛在寬敞的馬路上,兩邊的景物飛速後退,幾乎留下殘影,倏兒幾個時刻,光影的飛速變幻足以叫人產生時空的紊亂感。


    “她走了,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讓你不要找她。”


    肖喬不吭聲了,她的腦袋緩慢地運轉著,消化著周光錦的話。


    “什麽?”


    “白歸晚。”


    “……你、你怎麽知道我是為了白歸晚的事?”


    前方就是紅燈路口,車速又慢了下來,逐漸匯入了兩邊駛來的車流中。周光錦扣在方向盤上的手指敲了敲:“我怎麽知道的不重要,既然你已經忍了四年的時間沒有關注她,就不妨再忍耐一下,等到了合適的時候,你想知道的事情,我都會告訴你。”


    “我隻是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她捂著臉,可是有種落寞的氣息還能從指縫中流露出來,“你不知道這對我的意義。”


    “我知道。”


    “你不知道!”肖喬倔強地抬起頭,“如果你知道你剛才就不會阻礙我,你既然知道白歸晚學姐的事,你是不是也知道我們倆的關係?你是不是覺得我活該,我做了逃兵,所以不配知道她現在怎麽樣?”


    聽出了她話音裏細微的顫抖,周光錦歎了一口氣:“我阻止你,隻是覺得沒必要。那些人沒有一個人了解白歸晚,也不會有人能告訴你,她的願望和理想現在是否都實現了。”


    肖喬還想問什麽,可是她才剛抬頭,周光錦忽然打了一下方向盤,將車拐彎,停在了道邊,按下雙閃,側身鄭重地看著她。


    那眼神看得肖喬渾身發毛。


    “怎……怎麽了?”


    “肖喬。”周光錦的樣子看起來很鄭重其事,“你記不記得,你在臨市的時候,帶著曲彎彎去喝酒,半夜喝得醉醺醺地才迴來。然後被曲彎彎關在門外,最後在我的床上睡了一覺。”


    若說肖喬有什麽缺點,思維很容易被新的話題帶跑偏算是一個,她立刻不樂意地反駁:“什麽叫我帶著她去喝酒?我也是受害者好嗎?而且我在你床上睡了一覺怎麽了?你喝多的時候不也是我收留了——”


    “肖喬,你喝醉的那天說,你喜歡我。”


    肖喬霎時間像是被天雷劈中了,外焦裏嫩,神智都幾乎被烤焦。


    腦海裏隻有一個念頭——她暴露了。


    “你你你……我、我說……我……”


    周光錦左手撐著方向盤,右手放在自己的神奇那,身體微微向她傾著,那雙慣常看不進凡人的眼,此刻盛滿了濃烈的情愫,瞳孔中倒影著一個手足無措的她。


    他又重複了一遍:“肖喬,你說你喜歡我。”


    眼前的女人氤氳著水汽的雙眼此刻充滿了震驚與無措,可能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她剛才提起白歸晚的時候,幾乎要哭了。可是現在又因著他的話,情緒走上了另一個端點。


    這是缺點,也是優點。她總能在日複一日,在社會的浸淫中,將所有負麵情緒壓抑住,每天都扮演好一個樂觀積極的成年人,可是哪怕她騙過了自己,可是那些被她存放在角落裏的痛苦,還是沒辦法自然消弭,隻是在不停地腐爛滋生,終有一日,要再次席卷她的四肢百骸的。


    可能是她語氣裏不易察覺的悵然若失,可能是她微微顫抖的睫毛,有什麽動搖了周光錦的決意,讓他改變了主意,將心中的打算提前。


    “哦……我說了嗎,嗬嗬,酒後吐真言原來是真的啊。”她機械般地笑了笑,扭迴頭,看車窗外一成不變的街景,數著書上已經開始往下飄落的葉子。


    周光錦也沉默著重新啟動了汽車。


    擱一般凡人來說,如果感到尷尬,這一茬裝無事發生,慢慢也就過去了。


    可是肖喬畢竟不是凡人,她乖巧端莊地在副駕駛坐了一會兒,腦迴路迴歸正途。


    她霍地轉頭,雙眼囧囧有神,抓住了核心問題:“你已經知道我喜歡你了,可是你剛才並沒有拒絕,也沒有說讓我不要喜歡你……所以我們現在是男女朋友的關係了嗎?”


    線條流暢的車肉眼可見地在馬路上滑出了一個“s”形,周光錦抿抿唇,唿吸亂了一瞬。


    肖喬說完話又飛快地扭迴頭,兩個人都心無旁騖地盯著前方的道路,模樣看起來要多不熟有多不熟。可是下一瞬,車速慢了下來,一隻手覆在了肖喬置於身前的雙手上,修長的手指攏住她的手。


    “……求之不得。”


    他的手心溫熱,令肖喬的手指忍不住蜷縮起來,他卻趁勢舒展了手指,將她的手整個包裹起來,這一刻,仿佛所有的喧囂都離她遠去,她隻要在他的旁邊,就頃刻風停雨住了。


    她用了點勇氣,偷瞄了一眼周光錦……嗯,唯一不滿的是,在這曆史性的時刻,周光錦依舊優雅淡定,好像此刻心髒快要蹦出來的隻有她似的。直到車後響起了警笛聲,才終於有聲音蓋過了她的心跳,隨之而來的,還有擴音器傳來的唿喊。


    “前麵那輛黑色商務車,靠邊停,停車檢查。再說一遍,快靠邊停車,不要挑戰交通法規。”


    周光錦從後視鏡裏看了一眼,表情變得有些微妙,依言將車靠了過去停車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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