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害人的東西即便偽裝成香甜糖果的樣子,又哪裏是真的良藥?


    「您的一顆顆糖是良藥,可同樣,也是毒藥啊。」


    那一顆顆晶瑩剔透的糖裏,其實摻雜了大量的活情蠱,蠕動爬噬,生性猛惡,食蠱者會對施蠱者一往情深。


    六年來王姮姬日日吃著,自然會像牲畜一樣認主,退掉與陳留王前途燦爛的大好婚事,鬼迷心竅非要嫁給家主不可。


    若非當年王姮姬執意,心高氣傲的王章焉捨得將愛女嫁給血統微寒的家主?


    那糖,那藥,那蠱,吃一顆確實能緩解極度疼痛,可吃得越多,越是上癮,氣血消耗得越快,越是依賴。


    「所以您才會莫名其妙地愛上家主,對家主死心塌地。」


    許昭容一字字道出事實,「您身體虛弱如此,當然不會有孩子了。」


    「這麽多年,虧了琅琊王氏的鼎力扶持,才有家主的今日,奴婢心裏其實是感激主母的。」


    主母捂著胸口咳嗽,容色慘澹已極,馮嬤嬤等人也盡皆變色。


    怎麽會,家主他,他……不會的。


    許昭容微笑,所謂的年少一見鍾情,其實都是鏡花水月的政治算計,家主根本沒有顧惜王姮姬,後者隻是家主扶搖直上的最好工具。


    她欲再諷刺幾句,聽主母斂目道,「住口。」


    馮嬤嬤大手一揮,怒然道:「您請吧!」


    許昭容微驚,枕邊人如此佛麵鬼手,王姮姬還硬裝著淡定。


    她存心氣氣這位不可一世的高門主母,「您說,家主殘忍嗎?」


    嗬笑了聲,意味深長。


    待人影消失,王姮姬一口氣才泄下,油盡燈枯,哇地嘔出數口鮮血。


    猩紅的血濺染在糖紙上,淡淡的香仿佛殺人的刀,糖紙紛紛灑落。


    她想拚盡最後一絲氣血走出這深深的宅院去,告訴二哥那人的真麵目,可眼前發黑。


    她又想寫信,整座王宅都處於琅琊王裏裏外外眼線的封鎖之中。王氏大權,如今已盡數落在那人手中,她與哥哥、與故去的爹爹都不可能再相見了。


    琅琊貴女隻剩個空架子,沒有絲毫實權。前幾日她提出和離,那人不同意。


    他捧著她的臉說,姮姮,你我是夫婦,即便相看兩厭也得維持著表麵體麵。


    馮嬤嬤和桃根桃幹幾人攙起滿身是血的她,悲鳴道,「主子!主子啊!」


    亂亂鬧鬧雜遝的腳步聲,桃根她們去喚大夫了,王姮姬已再無意識顧及。


    她迷迷糊糊地躺在馮嬤嬤懷中,見天邊的光一點點黯淡下去。


    二哥,爹爹,娘親。


    姮姮錯了。


    雪後黃昏正好,霧濛濛的青黛色。今年最後一枝紅梅,正冒雪燦然盛放。


    冬日的最後一天,琅琊王氏主母歿,喪鍾迴蕩在流染著六朝金粉的秦淮河上,東風融冰,明日便是立春了。


    第002章 重生


    初春,三月。


    窗外酥潤的春雨打著芭蕉葉,發出甚有節律的沙沙聲。一陣陣風裹挾著雨後水珠,翩飛歸燕在銜泥築巢,嘰嘰喳喳。


    王姮姬被這些聲音喚醒,緩緩睜開眼皮,映入眼簾的是自己出嫁前睡了十幾年楠木拔步床,床頭整整齊齊擺著一排甜白釉的梅花瓷瓶,靜謐安詳。


    這久違的布局擺設,室內裊裊的薰香,依稀是自己曾經的閨閣。


    她茫然環顧四周,對麵銅鏡中映照著一張過於稚嫩的臉,滿頭烏黑青絲,渾然是十六七歲的青澀模樣。


    深吸口氣,體內流動健康的血液,心髒並沒有千瘡百孔的疼。


    她意識逐漸迴籠,仿佛從一場久久的噩夢中醒來,精神略有麻木。


    還沒緩過神來,門外便傳來一陣人聲,五六個人影交雜,聽見馮嬤嬤那蒼老而熟悉的聲音:「各位公子,我們小姐還在靜養……」


    「我等奉爹爹之命,來探望九妹。」


    說著門被推開一條小縫,正醒著的王姮姬被眾人發現,大喜過望。


    「九妹,你醒了!」


    王姮姬不由分說被五六個溫暖的懷抱依次抱過,這幾個年輕男子分別是族中的王瑜三哥、王瀟四哥,王紹五哥,以及王慎之叔父那一支的王崇十一哥。


    眾兄儼然跟眾星捧月似的,一時間王姮姬差點被兄長們燙壞,怔忡無措。


    兄妹們同根同源,平日就聚在一起,親近血溶於水,九妹更是所有人的掌心寵,兄長們的準則是,寧肯自己流血犧牲,也絕不能讓九妹掉一根頭髮。


    「九妹,你幸好安然無恙,再不醒爹爹要把禦醫院的禦醫都殺了。」


    「九妹莫不是在夢中思念郎公子,是以遲遲不肯醒來?郎公子和爹爹入宮去了,晚些時候也要來看你。」


    「九妹,大宛新進貢了一批汗血寶馬,待你好了五哥陪你騎馬兜風。」


    還剩一位嚴肅的站在眾人最後,提點道:「諸位族弟,稍安勿躁,玩笑適度,姮姮才剛醒來,不宜打擾。」


    王戢費好大力氣打發走了族兄弟,才快步走到榻邊,欣慰地點了下頭,「好,好,九妹,你沒事。」


    王姮姬尚沒從其他幾位兄長的熱情中迴過神,怔然盯著麵前男子黝黑剛毅的麵龐,眸子不知不覺被水意浸染。


    這是二哥王戢,臨死前拚命想見一麵的人,此刻鮮活地站在麵前。


    王戢見她落淚,頓時沒了章程,手忙腳亂,「怎麽哭了,身體還不舒服嗎?多大的姑娘了總是哭鼻子。」<="<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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