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正值年關。


    平陽村郊外,韓默身穿長袖薄單衣,隻不過常年的磨損,手臂有一半多都裸露在寒風中,瘦弱的身形在陽光餘暉照耀下拉得很長很長。


    韓默臉頰已經被刀子一樣的寒風刮得沒有血色,嘴唇發紫。


    一腳下去,韓默膝蓋往下都在雪地裏。


    每每刺骨寒風順著袖口吹進肚子,韓默都會忍不住朝掌心哈氣,抱著雙臂來迴搓手臂,勉強給自己取暖,不至於死在這冰冷的大雪裏。


    “再撿一些,再撿一些,這樣就能和老瞎子渡過這個冬天。”


    韓默背上,背著滿滿一背篼的柴。


    背篼的體型已經超過了韓默的上身大小,仿佛下一秒就要摔倒。


    不過,即便是這刺骨的天氣,也阻擋不了韓默堅定的步伐,逐漸遠離平陽村。


    這是韓默第一次走出這麽遠,可是他沒有辦法,他必須多拾些柴火,這樣才不至於讓自己和老瞎子凍死在這個冬天。


    原本韓默剛從村裏幹完雜活,拿到了今天兩個饅頭的酬勞,並沿路撿了一些柴火準備迴家,可村裏的孩子們半路把他給搶了!


    不僅沒了饅頭,柴火也被搶了去,韓默很想搶迴來,可他隻有一雙手,一個人,根本搶不過七八個小孩。


    還被這些小孩遛了半個時辰。


    韓默隻好放棄,然而村子裏的柴火早就被那些大人撿光了。


    韓默隻能去更遠的地方


    村裏的大人們好像能預知未來,提前知道這種能凍死人的天氣要來,早早的做好了準備。


    那時候起韓默就期待著,期待著自己能像大人一樣可以提前知道。


    後來老瞎子教韓默,這是一年四季的冬天,每年都會準時到來,所以農戶們會提前準備足夠過冬的柴火。


    從那時候,韓默就每天看著天空,感受空氣的溫度,當發覺天氣逐漸寒冷的時候,韓默就會開始上山撿柴。


    可就算是這樣,韓默還是搶不過那些大人。


    大人們平時就種種莊稼,有很多空閑時間,有足夠的時間去準備過冬。


    可他很忙,每天都忙。


    忙著幹雜活填飽肚子,忙著看大人們收莊稼,忙著活下去,忙著忙著,韓默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忙什麽?


    餓了,就要去找吃的。


    柴火沒了,就要去更遠的地方。


    他按照老瞎子教的知識,兩千步就有一公裏,他不知道走了多久,但他清楚地記得自己走了兩萬多步,直到太陽完全落山,頭頂升起月亮,韓默才看到一片荒山。


    滿地的柴火雖然都披上了雪衣,但依然讓韓默高興地壓不住嘴角的笑。


    韓默迫不及待的踏著膝蓋深的雪上前。


    差不多半個小時的時間,韓默終於把背後的背篼裝滿,還另外捆緊兩小堆,方便自己夾在腋下。


    咕咕咕…


    這時,肚子發出抗議的聲音,韓默摸了摸肚皮,砸吧砸吧嘴。


    “再堅持一下吧,等迴去了,老瞎子會給我們留一口飯的。”


    話雖如此,但韓默顯然不想讓肚子受委屈,從地上抓起一捧雪往嘴裏塞,冷得韓默直唿熱氣來搓手。


    吃了幾大口勉強讓肚子安靜下來,韓默這才背起背篼,兩手夾著柴火。


    隻是韓默剛剛起身,不知道是起猛了還是因為柴火太重的原因,韓默一不小心連人帶柴火滾下坡去。


    “嘶…啊…”


    韓默倒吸著涼氣,發出痛苦的哀嚎勉強站起來,然後心有餘悸的往後退了幾步。


    前麵,就是幾百米高的懸崖。


    要是不小心往前滾個幾米,這輩子就得永遠留在下麵了。


    “嗯?”


    韓默感覺自己踩到了什麽東西,下意識的往旁邊挪了兩步,疼得癱坐在地上,抬起腳底一看,一個血洞就這麽出現在腳底。


    他低頭看,彎下腰刨了半天雪,幹脆把手伸到雪地裏胡亂摸索。


    很尖,四邊很平,再往下摸,感覺像城裏麵的酒樓一樣,一層一層的,這是韓默通過雙手摸索出來的形狀。


    韓默使勁一掏,將整個奇怪的東西拽出來!


    是一座小塔!


    隻有他半個巴掌大。


    不,準確來說是半個破塔,周圍破破爛爛的,而且還沒有底座,韓默觀察到塔底的切口很平,感覺是被什麽鋒利的東西切開一樣。


    但韓默又感覺很奇怪,這破塔質感就像是鐵塊一樣,就算是開山刀,也不一定能有這麽平滑的切口。


    韓默隨意抓起衣服擦拭破塔上遺留的血跡,卻沒發現衣服上不曾留下一點血跡。


    韓默左看右看,表麵上這些窟窿可以看到是空心的,緊接著韓默把破塔舉過頭頂從下往上看的時候,卻根本看不到塔尖。


    一片模糊,混沌!


    很奇怪的感覺!


    韓默找來一截麻繩栓好,掛在腰間,當破塔掛在身上那一刻,韓默發現漫天飄雪竟然被隔絕在一米外,根本落不到自己身上。


    韓默隻覺得很神奇,並且把這種奇怪的現象歸功於破塔,愛不釋手的把玩了一會兒後,韓默像寶貝似的用衣服蓋著捂住,深怕被別人看到。


    迴到平陽村,韓默心中驚訝,自己這一路幾乎是小跑迴來的。


    不光如此,他還並沒有感到有多累。


    要是換做以前,背著今天的一半柴火走上十幾分鍾,都要停下來休息好幾次才能到家。


    而且韓默還察覺到,這一路走來,他不覺得寒冷,力氣也像是用不完一樣。


    小孩子的好奇心終歸還是很強。


    細想之下,韓默看向腰間掛著的破塔,抓起破塔來迴觀察,卻看不出任何所以然來,索性就繼續將功勞歸於破塔,然後朝著老瞎子的破茅草屋方向趕去。


    韓默掃了村路兩側的農戶,明明月亮還沒完全掛到頭頂,家家戶戶卻已經漆黑一片。


    平陽村都是普通人家,大部分人家更是吃了上頓沒下頓,一般晚飯後就早早睡下,一是保留體力,二是不想在晚上點油燈的時候,多浪費一滴油。


    或許隻有一個例外,平陽村的老瞎子!


    隻有老瞎子會在他還沒迴家的時候,給他留下一道火光,指引他迴到破爛的小屋勉強避寒。


    “奇怪,這個時候老瞎子應該會在村口舉著火把等我,今天怎麽不見?旱煙味兒也沒有。”


    韓默走著走著,心裏麵不知道怎的,越來越不安起來。


    韓默加快了步伐。


    終於,韓默迴到了‘家’,他和老瞎子的家。


    可眼前,哪有什麽每晚可見的火光,有的隻是一片漆黑,和四周異於平常的寒冷。


    嘩啦啦!


    “老瞎子!”


    韓默大喊一聲,放下背篼,丟掉柴火,衝進屋子。


    韓默摸黑熟練的在屋子裏找到火折子,費了好半天才點燃柴火,終於接著微弱的火光,看清了房間裏的景象。


    老瞎子靠著牆壁,嘴裏還吊著煙鬥,唯一可以看見的是煙鬥裏麵的一絲絲難以看見的火星。


    韓默上前,學著以前老瞎子給人看病時的樣子,耳朵貼在老瞎子心口,又用掌心試探心口。


    然後又學著老瞎子的法子,把手指放在老瞎子的鼻孔下。


    韓默想起老瞎子的話。


    “如果鼻孔下麵沒感受到氣,心口的溫度比其他地方還低,那這個人就死了!”


    老瞎子死了!


    這一次,韓默鼻頭發酸,眼淚不爭氣的流了下來,撲在老瞎子身上。


    “老瞎子!”


    老瞎子死了,韓默第一次奢侈了一會,柴火通宵燒到天明,驅散了老瞎子身上的冰霜。


    一大早,韓默就被餓醒了。


    他看到隻剩下一半的破灶台上還放著一碗苞米麵糊湯。


    很清淡,甚至看不到有多少苞米麵。


    一夜的寒冷,糊糊湯早就被凍成了冰疙瘩。


    看著看著,韓默眼眶就濕潤了。


    這兩年,老瞎子每天都給他留了一口吃的,每晚都讓他來這個破房子過夜。


    尤其是冬天,怕韓默被凍死,老瞎子不知道從哪撿來一床髒兮兮的爛棉被,這才讓韓默度過一個又一個的寒冬。


    如今老瞎子死了,他也要重新謀一條出路。


    至少不能讓自己和老瞎子一樣,死在某一個冬天的夜晚。


    “三娃子,你給我出來,跟嬸娘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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