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著垂下眉目,自嘲的笑了笑,一臉受傷:“我就知道,你永遠都不會相信我。”


    她可以相信任何人,依賴任何人,從前是呂叁,是雲遙是方妴是霍笑天,唯獨不是他雲著。他明明就裝成了最可靠最穩妥的那一個,可她就是不願意靠近他。


    冬君的臉色忽然就變得很難看,兇狠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一言不發的起身走出門。


    任憑雲著在床上如何唿喚,她都沒有停下腳步。


    為了避開春奴,冬君每日天不亮就離開房間,到山間樹林裏去待著。


    後山有一條小河,河水清澈可見底,水中有幾群小魚兒遊來遊去。冬君蹲在河邊看了一會兒,魚群就圍繞在她的麵前,團團圍轉起來,它們好似知道她心情不好,像在逗她開心,遊得十分歡快,魚尾後有點點水花飛起。


    她拾起腳邊一塊小石頭,“咚”的一聲擲入水中,小魚兒們驚慌四散,紛紛跑到水草底下去。


    冬君勾唇笑了笑,將手指伸進水中,白而泛紅的指尖輕輕撥動,那團魚兒又遊了出來,在她手邊圍繞。


    她隨手捏住一隻魚,指尖能感受到柔軟的濕滑,十分微小的顫動。


    這麽渺小脆弱的小魚,殺了它,不費吹灰之力。


    可是,它原本活得好好的,在水中自由自在的遨遊,這麽快樂幸福,憑什麽殺了它?若它有一天變成了可吞天地的大魚,是否也要將世間所有踐踏過它的人毀滅?


    她問:“小魚啊小魚,若有人吃了你,你又變成一個強大的魚,你會不會將所有騙你,欺你的人通通殺死?”


    小魚的鰓在鼓動著,冬君看著,輕聲說:“你是不是說,魚就是魚,魚永遠都不可能變成貓,也不能變成豹子。”


    小魚沒有說是或不是,她將小魚放迴水中,那隻小魚遊出去轉了一圈,又遊到她的手邊,魚尾拍出的水甩在她的手背上,像是在討好。


    真是不長記性的小魚啊。


    轉眼呂叁去天澤山已經半個月了,冬君每日乖乖吃藥,乖乖練心訣,然後早出晚歸,躲在山林裏不願意見到雲著和春奴。


    她問山裏的麋鹿,問樹上的小鳥,有時候也問山洞的野豬。


    它們沒有迴答她。


    等到夜幕降臨,山林中昏暗不可見,隻有夜梟與蟲鳴聲此起彼伏,冬君才慢慢悠悠的迴到廂房。


    房間內沒點燭燈,黑乎乎一片,冬君剛推開門就看見了一個人影坐著。


    早晨小道童才來告訴她一個壞消息,雲著能下床走動了。


    冬君的腳剛邁進房間,又收了迴來,倚在門邊,冷笑道:“未經同意,私闖他人房間,妖王大人真是好風度。”


    “我等了你一天了。”屋子裏傳來低沉的聲音,“我明日就要迴妖域了,你不必再這麽躲著我。”


    “哦,恭喜。”冬君淡淡道。


    雲著沉吟良久,才慢悠悠的出聲道:“天澤山傳來了最新的消息。”


    冬君站直了身子,蹙眉沉聲問,“怎麽樣?”


    “他隻用十二天就打敗了九頭鳥,我還以為他迴來之後,功力會大不如前。沒想到,竟是比從前還高深。”雲著望著門口冬君的身影,藏在黑暗中的目光閃露精光,意味深長。


    見她不說話,雲著靠在椅背上,撐著下巴,微笑道:“冬君,你好像,一點都不驚訝呢。”


    冬君勾了勾唇,哂笑道:“怎麽,你想我說些什麽?堂堂妖王被九頭鳥抓了個半死,他呂叁卻能將九頭鳥誅殺,這說明——你不如他啊。”


    雲著似是被她戳中了痛腳,沉默不語,空氣寂靜了片刻。


    “我知道,我哪裏都不如他……”他低笑了一聲,自嘲道,“嗬,從前比不上霍笑天,現在比不上呂叁,你看不上我,也情有可原。”


    冬君朝天翻了個白眼,無語至極。


    “冬君,我明日離開,不知何時才能再見一麵,你能不能坐下來和我說說話。”雲著溫聲懇求她。


    她聞言,嗤笑一聲,毫不客氣道:“我和你,好像沒什麽舊可敘的,要說什麽趕緊說了,別浪費我的時間。”


    “那我如果告訴你,當年的真相呢?”


    他的話就像是將一盤肉包子扔到餓死鬼麵前,就像給即將被淹死的患難者一根救命繩子,瘋狂的誘惑著冬君。


    冬君直直望著黑暗中的雲著,目光凝重,心中狐疑,他前些日子還死也不肯談及,今日又為何主動說起?


    除非,他有什麽目的。


    冬君指甲掐著手心,低聲問道:“你有什麽條件?”


    老奸巨猾如雲著,一輩子攻於心計,絕不可能這麽好心,能免費把真相告訴她。


    雲著從容不迫的站起身,淡笑道:“進來說話,你不會想讓其他人知道這件事情。”


    不管他要耍什麽幺蛾子,冬君都不得不麵對,因為她迫切的想知道,當年究竟是怎麽迴事。


    冬君剛走進房間,雲著就點亮了身旁的一盞燈,溫暖橙黃色的燭光中,冬君看清了雲著,而後臉色微變,不禁往後退了一步。


    她大受驚嚇的捂住眼睛,錯愕道:“你,你幹嘛穿成這樣?”


    雲著一邊點亮其他燈火,一邊平靜的開口,“這也值得大驚小怪嗎?我們妖族可與人族、神族不一樣,妖族生來自由不願受衣物束縛,妖族中常年赤裸,不著寸縷也是有的,隻不過如此,冬君便看不得了?”


    那狐妖轉頭看著冬君,一雙狐狸眼含春似的,魅惑勾人。他隻穿著薄而透的紅色輕紗,腰背上掛著金銀絲鏈,蒼白勁瘦的身軀若隱若現,該露的不該露的全露了。


    冬君麵壁而望,“你到底想怎麽樣,如何才肯說?”


    他點了亮三盞燈,一步步慢慢走向冬君,屬於狐妖獨有的氣息毫不收斂。那味道香甜膩人,頃刻就能讓狐妖看中的獵物,心神皆醉。


    “冬君,你怎麽不看我?”雲著幽幽開口,“你看我一眼,好不好?”


    冬君眉頭一擰,沒有迴頭,冷聲製止道:“你站那,別靠近我!”


    “不是要我說出當年的真相嗎?我的條件就是,看我,你看看我。”雲著腳步不停,走到冬君身後,聲音嘶啞幽怨,與平常很不相同。


    她深吸一口氣,磨了磨牙,轉頭對上雲著的雙眼,眼睛微眯,“我看了,如何?你倒是說啊!”


    雲著注視著她,雙眼濕潤而深沉,偶一流盼,似有星光點點,如此美麗,如此幽怨。


    空氣中的氣息越發黏膩,令人感到焦躁。


    冬君仔細嗅了嗅,心下大駭,當即轉身往外逃去。她拉住門,卻死活打不開,門上似有什麽禁桎。


    她愣了愣,忽然笑起來,“我就知道,像你這種人,絕不可信,原是我異想天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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