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舜宇的臉色更加難看了,素聞天帝對待她的態度很是不一樣,頗有些微妙。連跳幾級,從一個小小神女一躍躋身八方將領之位,天帝還親自去了她的升遷宴給她撐腰送禮。


    怎麽看關係都非同尋常。


    他呸了一聲,扶著搖搖欲墜的籬笆,指著冬君唾罵道,“狐媚惑主的東西,焉知是用了什麽肮髒手段獲得陛下寵信,仙班神位,竟有你這種卑鄙小人,簡直是天界之恥!”


    冬君朝天翻了個白眼,總算知道婁嘯的嘴為什麽那麽賤了,原來是家族遺傳的!而婁舜宇簡直是嘴賤中的佼佼者,賤得令人無語。


    此時婁嘯和庭桑互相攙扶著從屋子裏走出來,倆人臉上恢複了一點血色,卻更加憂愁了。


    冬君懶得和婁舜宇這個粗俗無禮的莽夫爭論,上前扶住庭桑,順便查看她的傷情,然後輕聲安慰道:“沒事了。”


    庭桑朝她笑了笑,笑容慘淡。


    “走吧。”呂叁在後邊出聲道。


    婁嘯看了婁舜宇一眼,目光銳利,帶著刀光恨意,拳頭捏緊又鬆開,抬腳徑直往外走去。


    他的兩位叔叔有理由有借口來殺他,他卻沒有任何理由去反殺他們,隻能放任他們繼續逍遙,簡直是憋屈到了極點。


    四人外加婁井婁莊兩個小狗腿,六人依次路過婁舜宇,大搖大擺走出了院門。


    呂叁走在最後,路過婁舜宇時,眾人隻聽一聲痛唿,轉頭就看見他捂著嘴大叫,鮮血滴答滴答,隱隱有一顆門牙掉落。


    “下次再嘴賤,就叫你永遠開不了口。”


    一句陰沉的威脅輕飄飄傳到他耳中,他抬頭朝那背影瞪去,卻見那人單手撥開劍鞘,寒光四射,冰冷刺骨。


    那背影看起來就氣勢洶洶,兇悍殘暴,一副隻要他再說一句話,就會把他殺了的程度。


    要說睚眥必報這方麵,呂叁還沒輸過。


    經過這麽一場鬧劇,在家門口出走的少主終於被趕迴家了。


    不知道是不是呂叁和他說了什麽,婁嘯一路上十分陰鬱沉默,就跟死了爹娘的表情一模一樣。


    迴到主島,婁嘯帶著庭桑進了海潮閣去見蓬萊老祖。


    呂叁抱臂靠在海潮閣門外閉目養神,雖是懶散模樣,氣息卻比門前的侍衛更像侍衛。


    冬君慢吞吞移到他身邊,仰頭看了他臉上的傷痕許久,才猶豫的開口問道:“你不是去找朝卿卿嗎?事情解決了嗎?”


    “解決了。”


    “那你怎麽來蓬萊了?你,你不是一向討厭蓬萊嗎?怎麽今天竟然出手幫婁嘯……”


    他忽然睜開眼,轉頭看向冬君,滿眼怒意,“問別人話的時候想想自己是如何迴答別人的。”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是個好品德。


    冬君沒有這個品德。


    她尷尬的摸了摸鼻子,啞口無言,有些沮喪的低下頭看自己的腳尖。


    看她這副遮遮掩掩的樣子,呂叁隻覺心中窩火,無名的怒氣蹭蹭往上漲。他有很多手段可以逼冬君說實話,往常也是動輒威脅懲罰,花樣百出,無所顧忌的。


    但是不知為何,他已經不想這麽對待她了。


    呂叁一時之間拿她沒辦法,隻有再度閉上眼,劍眉緊皺,腦門上如同寫滿了 “好生氣,好生氣,我好生氣!”誰路過看一眼都得嚇一跳。


    海潮閣之內,婁嘯攜著新婚妻子庭桑跪在地上向老祖磕頭謝罪。


    老祖久久未開口,二人就這麽長跪不起。


    他虛虛的靠坐在椅子上,目光越發混沌,就像一條幹涸的河流,枯竭、無力再給予生機,隻等待著最後的消逝。


    事到如今,活了幾千年方覺沒活夠,不甘心啊,真是不甘心!悉心培養了幾個繼承人,到頭來竟然全都辜負了他的期望,真是養孩子不如養小狗,小狗還會搖尾巴汪汪叫,孩子隻會要命討債,白白折壽啊!


    蓬萊老祖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做了什麽喪盡天良的事情被詛咒了,才遭到這樣的報應,蓬萊的氣數……是不是真的走到盡頭了?


    自妻子死後,他的心便越發冷酷果決,所做一切皆是為了蓬萊的未來,所以,他對自己看中的繼承人十分嚴苛,朝督暮責,防意如城。


    他鋪好了一條康莊大道,讓他們乖乖的順著自己的安排去走,隻要他們肯聽話,隻要他們不自己橫衝直撞的胡來,一定能一生順遂,穩穩當當的當上蓬萊之主。


    可是他的孩兒們,怎麽就都夭折了。


    “你一定要和她在一起是嗎?”老祖的聲音滄桑喑啞。


    婁嘯握緊了妻子柔軟濕潤的手,額頭抵在地上,沉聲迴答:“是。”


    老祖靜靜的望著他,目光淒楚,“既如此,便離開蓬萊,此後天大地大,任你逍遙自在。”


    婁嘯沉默不語,依舊跪著不動,隻是有兩行源源不斷的淚落在地板上。


    蓬萊老祖忽然笑了一聲,聲音如同遙遠山穀傳來,幽遠又空洞,“老夫給你們白操心那麽多年,到頭來一個個平庸無能,全是扶不上牆的爛泥!他呂叁無所依靠,什麽都沒有,卻能自己長成參天大樹,你什麽都有,天地人和,要什麽有什麽!卻成這副窩囊模樣!”


    他扣著座椅把手,氣喘籲籲,咬牙恨齒的罵道:“你說這是憑什麽?真是氣煞我也!”


    那夫婦二人的頭低得更低,隻恨不得貼在地上。


    “罷了,罷了。”座上的老人泄氣般擺擺手,聲音越來越微弱,“老夫累了,認命了,以後你們有什麽造化,全憑自己修為。千萬不要到我墳前來跪拜求我庇護,要不然我就是變成鬼也要來拆散你們。”


    婁嘯聲音中帶著哭腔,低聲下氣的開口道:“婁嘯有罪,願受老祖責罰,還請老祖保重身體。”


    蓬萊老祖瞪了他一眼,氣得抄起桌上的砸過去,茶杯“咚”的一聲落在他頭上,然後又彈到地上滾了幾圈。


    “知錯不改算個屁!這會兒知道有罪了,有什麽用?哭哭哭,好意思哭,不願意瞧你這窩囊樣子,給我滾出去!”


    夫婦倆從地上爬起來,低眉順目的退出海潮閣。


    地上有醒目的兩灘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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