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初升,晨光從密雲間瀉下,落在廚房的小院裏。


    柏清玄和藍昊天一人捧著一碗麵,對坐在院中石凳上。


    “也不知道味道如何?”


    藍昊天挑起那根長長的麵條,粗細不均,頭裏那段粗得像隻棒槌。


    “哧溜——”


    長壽麵隻有一根,須得一口氣吃到底才算有福氣。


    藍昊天有些噎,吃了十八年長壽麵,從未覺得麵條如此難以下咽!


    又幹巴又結實,吸進嘴裏的不是麵,而是麻繩!


    柏清玄看著他表情猙獰,忍不住小聲問道:“難吃麽?”


    藍昊天趕緊一吸到底,仰起頭來強咽下去,轉首衝他憨憨一笑,“好吃!”


    “真的麽?”柏清玄挑起麵條,凝視熱氣氤氳的碗,自顧自感歎道:“看來我是有天賦的!”


    結果,剛把麵條送入嘴裏,就一時岔氣不小心咬斷了麵條。


    “哎呀!”藍昊天看得心急,“怎麽咬斷了?麵條一斷,就不能長命百歲了!”


    柏清玄猛咳幾聲,放下手裏的碗道:“吃麵隻是儀式,團聚才是重點。”


    藍昊天撇了撇嘴,“到底還是寓意不詳!子玦沒噎著吧?”


    “沒。”


    柏清玄看著碗裏那根斷掉的長壽麵,心中忽然一陣酸楚。


    這是天意麽?


    慧極壽淺,到底還是沒福氣!


    “走吧,”他倏爾站起身來,溫聲道:“陪我走走,待會兒送你迴府。”


    藍昊天見他神色怏怏,趕緊起身跟上他。


    二人又順著廊廡走迴書房,此時天光大亮,庭院裏的梨花白得耀眼。


    “等等,子玦。”


    藍昊天忽然拽住他袖子,柔聲道:“我還有禮物要送給你。”


    柏清玄一怔,略略掃了他一眼,狐疑問了句:“禮物?”


    “嗯,”藍昊天從衣袖裏掏出一卷細細的油紙包,咧嘴一笑:“送給你的,祝你心想事成!”


    油紙包被揉得很皺,封口處已見破損。


    柏清玄揭開油紙,竟發現裏麵裝著一捆煙花。


    “衛藍你……”


    他一時驚愕不已。


    藍昊天狡黠一笑,“沒想到吧!這可是我兒時最愛!”


    “煙花?”柏清玄微微挑起一邊的眉尾,詫異道:“不是燒雞麽?”


    “哼!”藍昊天脖子一揚,“小爺我愛好廣泛,何止這幾樣東西!”


    是花心吧!


    柏清玄心裏嘀咕,突然想到藍昊天的青梅竹馬魚菲然。


    是因為小時候常常陪魚菲然一起放煙花麽?


    他不經意地吸吸鼻子,撚起一支煙花細細端詳。


    “別看了,點燃了再看吧!”


    藍昊天麻溜掏出一隻火折子,懟到嘴邊一吹,火星便躥躥燃了起來。


    白日裏放煙花,雖不如夜裏璀璨,但仍舊火光瑩燦。


    “看,是不是很美?”


    藍昊天幫他捋了捋鬢間亂發,一臉溫柔地調笑道。


    梨樹下,柏清玄披著一件月白褂子,身前一片星光熠熠。


    日光鋪陳滿院,落在他幽深的眸底,映起一道清冽的光。


    “美則美矣,”他輕聲迴答,“隻是曇花一現,花期太短。”


    話未說完,手裏的煙花便已燃盡,升起一縷青煙。


    柏清玄忽然嘶了一聲,後背的傷口又開始火辣辣的疼。


    “怎麽了?”藍昊天趕緊扶住他,接過他手裏的煙花:“傷口痛麽?”


    “嗯。”柏清玄低吟一聲,“扶我到樹下靠一會兒吧!”


    藍昊天看了眼粗壯的梨樹,抬起他胳膊,攙著他慢慢走至樹蔭下。


    梨花飄落,輕輕拂過二人肩頭。日光明麗,透過枝葉流瀉滿地。


    柏清玄撚去他頭上的落白,溫聲道:“上次我與你說,要幫威北將軍沉冤昭雪。”


    提及爹爹,藍昊天心內猛然一緊。


    “子玦,你想做什麽?”


    柏清玄鬆開指尖,讓微風帶走指腹的潔白,緩聲道:“昨日夜裏,平山縣令章正的義子二牛來找我,說章正已經清醒了。”


    “二牛?”


    藍昊天記得這人,那日雨中他在刑部衙門口救了對方一命。


    “他們平安無事就好,章正他……”


    “他說,”柏清玄頓了頓,目光凝聚在他臉上,“海洲走私案另有隱情,那些人從各地盜用官銀,用來同外邦人交易走私。且不止海洲,雍州北境也是。”


    “難道說,他們在跟韃子做地下交易?”藍昊天忍不住驚聲問道。


    柏清玄微微頷首,目光深沉,“走私信朝管控商品,也包括人。”


    說到這裏,藍昊天不覺擰緊了拳頭。


    怪道爹爹他們查不出來,原來是早就官商勾結在一起了!


    商人販貨,邊城守軍有權稽查,可一旦查得過嚴,就會惹來一身騷。


    官憤民怨由此而生,被弄亂的貨物無人賠償,損失全由商人獨自承擔。


    “爹爹他們隻抓到過幾次小規模的走私商隊,”藍昊天沉聲說,“且他們販運的東西隻有糧食和布帛而已。”


    柏清玄微微斂眉,“這便是威北將軍在任時的為難之處!”


    作為邊關守將,藍甄有責任維護境內國計民生,阻止民間走私的發生和蔓延。


    可他卻苦於抓不到這些賊人的罪行,得罪當地官民不說,還會被京中朝臣參劾。


    “邊城守軍的駐防情況是朝廷機密,”藍昊天目光垂落,“爹爹他們之所以抓不住現行,是因朝中有人泄漏了守軍駐防圖。”


    “沒錯,”柏清玄眸光微動,“隻要從沒有士兵巡防的空隙穿越國境,就不會被查出現行。”


    藍昊天倏爾抬眸,對上他深如寒潭的眸子,“章正是在懷疑,北境走私與爹爹他們的死有關?”


    “是,”柏清玄微微眨動眼皮,道:“威北將軍百戰百勝,一生從未有過敗績,我也不信他會疏漏至此,被害自戕。”


    寒冷、饑餓都是借口,有人泄露布防機密、從城內策應敵軍才是威北將軍失敗的真正原因!


    “謝謝你,子玦。”


    藍昊天握緊他的手,道:“這次請旨嘉獎,就讓伏大哥出任禁軍統領一職吧!”


    “藍昊天,你……”


    沒等柏清玄開口,藍昊天便打斷他的話:“子玦,我想迴邊城看看。禁軍副統領本就可有可無,你幫我掛著官銜,給我放個長假吧!”


    柏清玄沉默須臾,離開京城,又不知會遭遇何種危險?


    如今北境掌握在梁定邦手裏,他原是呂義康提拔的人,現如今呂家身陷泥淖,情況愈發晦暗不明。


    “藍昊天,不如再等等。”他柔聲勸道,“等局勢明朗,我再派人去北境暗查一番。”


    藍昊天鬆開他的手,目光轉向草地上斑駁的樹影。


    “一年了,來京城整整一年,可我絲毫未有半點收獲。”


    他聲音低沉,頗有些喪氣,“子玦,我心不安!當下朝政清明,有你坐鎮朝堂,伏大哥執掌禁軍,我可以放心北去了。”


    “一定要走麽?”柏清玄心裏一酸,想挽留卻尋不到借口,“或許我們可以找伏紀忠還有元老大人他們一起商量商量。”


    藍昊天側過臉來,滿麵淒容,“我的事,還是不要告訴旁人的好!”


    他隱姓埋名偽裝成衛藍混入禁軍一事,本就是殺頭的大罪,多一個人知道,藍昊天便會多一分危險!


    “好,”柏清玄容易心軟,加之他沒有身份立場挽留對方,在千軍萬馬的思緒麵前他隻能繳械投降。


    “去之前,我想召集大家聚一聚,為你送行。”


    藍昊天破顏一笑,道:“好啊,子玦你來安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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