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帝麵上沉重,開口道:“扶朕去景陽宮,父皇病危,兒臣不能不陪在他身邊。”


    曹太妃一驚,勸阻道:“陛下,您身子剛好,可受不得風啊!”


    “母妃,”少帝麵露淒惶,“父皇就要死了,您難道要兒臣坐在這裏等他殯天麽?”


    曹太妃麵上神色緊張,低聲道:“陛下當以龍體為重,景陽宮那麽遠,就算坐馬車過去也要一炷香的功夫,萬一……”


    “母妃別說了,”少帝握緊她雙手,溫聲道:“陪朕去吧。”


    藍昊天命人備好馬車,一行人朝著西麵的景陽宮緩緩駛去。


    太上皇的病一直反反複複,用了許多名貴藥材也不見好轉。


    少帝趕至景陽宮時,太後狠狠吃了一驚。


    “陛下,您怎麽來了?您的身子……”


    她話未說完,少帝便伸手打斷她,“父皇如何了?醒著麽?”


    太後斂起神色,小心答道:“迴陛下,醒著呢!”


    屋裏飄來一股熏人的藥味兒,少帝走近龍榻時才發現,昔日白淨勻稱的太上皇已經瘦成了一具枯骨。


    “父皇,您怎麽病成這樣了?”


    少帝眼眶一濕,跪倒在榻前泣聲問道。


    “啊……”太上皇意識模糊,根本辨不清來人是誰,隻朦朦朧朧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朕……景裕啊……”


    “兒臣在!”少帝趕緊握住他的瘦手,哭得撕心裂肺,“父皇有何事交代,兒臣一定照辦!”


    太上皇雙目渾濁,微微眨了眨眼皮,斷斷續續說道:“景裕啊……不要……相信……柏清玄……”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少帝麵上帶著驚疑,輕聲問道:“父皇,柏卿對兒臣一片忠心,您當初在位時不也很重視他的麽?”


    “他……”太上皇聲音低啞,話說一半就開始喘起粗氣,“他……野心……不小……”


    少帝心中一酸,柏清玄在朝中頗有人望,不少人仰慕他的才華主動投入門下。


    若因對方賢名遠揚而心生猜忌,這非是聖明君主的所作所為。


    他吸了吸鼻涕,勸慰一句:“柏卿素有賢名,父皇猜忌他也屬常情。可兒臣保證,有生之年柏卿一定不會犯上作亂,做出背叛信朝之事。”


    太上皇哽咽,淌著淚微微搖頭。


    太後突然插了一嘴,道:“陛下,您就聽聽他的話吧!那柏清玄心機深沉,陛下尚且年幼,難免識人不明!”


    “可是……”少帝還想辯解一句,卻感到手上一陣受力,垂頭看時才發現太上皇死死拽著他的手指。


    “兒臣明白了,”他垂下眼睫,低聲道:“父皇的叮囑,兒臣謹記於心。”


    殿外,藍昊天一直守著馬車,心思百轉千迴。


    太上皇在位時,故意打壓排擠威北將軍,致使他被迫投降自殺。


    這口氣藍昊天還未出呢,他自個兒就不行了。


    雖是好事,可藍昊天並不覺得開心。


    若有機會,他還想問問太上皇,是否知曉些許邊城的事情?


    抬頭仰望,殘陽漸漸暗淡,天就要黑了。


    “陛下——”


    殿內突然傳出一聲哀嚎。


    藍昊天轉身,一名宮人跌跌撞撞跑了出來,“衛大人,太上皇駕崩了!”


    接著,殿內不斷響起婦人們的哭嚎聲。


    鳴鍾大作,雨勢又起。


    細密的雨點打在街沿店鋪門前燈籠上,發出輕輕的沙沙聲。


    柏清玄沒有打傘,立在街心訓斥士兵:“適才那人神跡可疑,為何不細細審問就放行了?”


    士兵垂著頭,小心答道:“迴大人,那人、不過是個小販,外地來的鄉下人膽子小罷了,屬下實在不知他哪裏可疑!”


    “你!”柏清玄麵色一青,冷冷道:“不許再有下次!凡遇可疑之人必須問清來曆和目的,說話吞吐之人一律送往大理寺審訊!”


    “是,屬下遵命!”


    小兵悻悻走開,柏清玄握著劍柄凝視路上行人。


    即便英王要造反,他也不可能憑空塞進來數千叛軍。


    或許那批人還在城外,也或許他們早被悄悄轉移入了京城。


    “報——”


    遠處燈影裏傳來一道疾唿。


    柏清玄迴頭,見一小兵匆匆跑來。


    “啟稟柏大人,太上皇駕崩了!”


    小兵話音剛落,街頭鍾樓上突然響起沉重的嗡鳴聲。


    “駕崩了?”


    他低語一句,立刻斂起神色,喝令道:“速速備車,本官要迴宮!”


    小兵趕緊跑去車坊借來馬車,柏清玄將將踏上車身,身後又傳來一道疾唿:“不好啦!柏大人!”


    柏清玄腳下一滯,望著燈影裏跑來的小兵,問道:“何事?”


    “啟稟柏大人,城郊發現大批叛軍,正快速朝南門這邊移動!”


    “什麽?”柏清玄眉心一跳,千提防萬準備,卻沒料到他們直接衝來了。


    “多少人?有看清麽?”他追問一句。


    小兵搖搖頭,答道:“不下五千,可能還要多。”


    “糟了!”柏清玄心中一緊,“看來他們還有援軍,呂統領在何處?”


    一旁小兵答道:“迴柏大人,還在宮裏。”


    柏清玄心中狐疑,又問了一句:“呂指揮使呢?”


    小兵從容答道:“也在宮裏當值,神武門那頭。”


    呂茂傑在宮裏他信,呂茂彬卻不一定。


    不過好在有藍昊天,光憑呂茂彬一人號令不了京城十萬禁軍。


    想到這裏,柏清玄不覺握緊了劍柄。


    “立刻傳令下去,關閉城門,沒有本官的允許不許擅自開門!”


    “是!”


    城門一關,即便英王有數萬人馬,短時間內也無法攻克堅城。


    太上皇駕崩,他理當迴宮瞧一眼。


    可眼下情勢所迫,他隻能留在這裏靜候敵軍來襲。


    “去宮裏稟報衛副統領,”他沉聲吩咐一句,“就說城外發現叛軍,讓他今夜守好宮城!”


    “是,屬下遵命!”


    小兵駕著馬車疾馳而去,雨點稠密,打濕他纖長的睫毛。


    戌時,偌大的皇宮掛起道道白綢,昔日華麗的宮燈也換成素色紙燈。


    藍昊天守在宮裏,先是親自護送少帝返迴養心殿,接著又去了趟仁壽宮。


    確認兩位貴人無虞後,才聽說城外叛軍來襲一事。


    “呂統領在何處?”


    他急聲問道。


    “迴衛副統領,屬下不知。”


    小兵一臉仿徨,被他揪著不放。


    藍昊天心內一緊,暗道不好,偏偏這個時候關鍵人不見了。


    “快去朱雀門通知伏指揮使,讓他務必守好宮門!”


    宮裏亂成一片,城外大軍浩浩蕩蕩,抬眼依稀可以瞧見城門上的烽火。


    “王爺,南門到了。”


    呂茂彬停下腳步,對著古景安拱手道。


    古景安仰視頭頂的烽火,抬手道:“就停在這裏吧!本王要親自推開城門,請勤王之師入城!”


    “是,末將遵命。”


    一萬餘人的大軍駐紮在南門外一箭之地,柏清玄剛好趕至城樓,朝底下一片火光喊話:“本官乃當朝宰輔,爾等亂臣賊子安敢造次!”


    古景安抬頭看著女牆上的人影,鋥一聲拔出腰間佩劍,對他吼道:“本王乃太上皇之子,順應民意入京勤王,爾等奸佞小人安敢阻攔!”


    夜空裏雨星零落,火把被淋得噗嗤悶響。


    南門外沉寂片刻,柏清玄倏爾開口道:“王爺,您怕是受了妖人蠱惑,才會誤以為陛下有恙。還請王爺速速放下武器,入宮為先帝守靈!”


    守靈?


    古景安微微一怔,轉首看向呂茂彬。


    呂茂彬衝他直搖頭,小聲道:“末將出來時,沒聽說先帝駕崩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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