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統領,勿要先入為主,凡事得講道理有依據不是?”藍昊天不依不饒。


    “滾一邊去,誰給你的權力敢跟本帥這麽橫?”


    呂茂傑揮動刀鞘,抵上他肩頭,惡狠狠道:“再廢話,小心本帥連你一塊隔離!”


    藍昊天還想繼續爭一爭,卻被老嫗緊緊拽住了手心。


    恰巧此時,有小兵來報:“啟稟呂統領,許禦醫要的草藥到了,柏大人請您親自過去取藥。”


    “哦?”呂茂傑斜睥了眼藍昊天,問道:“柏大人在城樓上麽?”


    “迴呂統領,是的。”


    “好,”呂茂傑收起腰刀,抬手召集士兵,喝令道:“你們隨本帥去城門取藥,餘下的人繼續幹活!”


    藍昊天想跟著一起去,卻被呂茂傑投來的眼刀煞住。


    來至城門前,柏清玄果然立在女牆裏,“呂統領,一切都處理妥當了麽?”


    呂茂傑衝他笑笑,“迴柏大人,都妥當了。”


    “衛指揮使如何?”柏清玄忍不住發問。


    呂茂傑心中暗喜,正愁沒機會修理他,故意撒謊道:“衛指揮使昨日夜裏與病患同飲一鍋粥,怕是已經染上霍亂了。”


    柏清玄瞳仁有一瞬間散亂,他立刻收斂神色,鎮定道:“還望呂統領此去,多加照顧衛指揮使,他是本官的救命恩人,本官不希望他有事。”


    “末將明白!”呂茂傑衝他拱手,道:“末將一定好生照料衛指揮使,請大人放心!”


    柏清玄看他笑得詭異,不禁心下一緊。


    難道呂茂傑要對衛藍不利?


    思及此處,他壓重劍柄,頓生懊悔。


    呂茂傑與他毫無交情,甚至有些交惡,他憑什麽幫忙照顧衛藍?


    可他此刻身受皇命,不得踏出城門半步,隻能在城樓上幹著急。


    城門口,呂茂傑正清點藥材,忽有一小兵匆匆跑來相告:“呂統領,大事不好了!”


    “何事,說!”


    “安林河下遊幾個村落,陸續有人發病,屬下已派人過去抓人了。”


    小兵神情嚴肅。


    “這麽快?”呂茂傑低喃一句,補充道:“你先過去看著點,本帥理完藥材再過去。”


    “是,屬下遵命。”


    柏清玄並不清楚他們聊了些什麽,隻見呂茂傑神色緊張,暗想營地必定有事發生。


    呂茂傑抬眼望向女牆裏的人,假意安撫道:“柏大人,適才有病患氣絕身亡,末將要迴去看看情況,還請柏大人見諒!”


    “無妨,呂統領快去吧!”柏清玄心中忐忑,麵上卻是不顯。


    從下遊村落抬迴的病患安置在帳篷裏,許禦醫正仔細檢查他們身體狀況。


    “好在發現及時,”許禦醫舒口氣道,“這病早一日治療,活命的概率就大了許多。”


    呂茂傑眉尾一揚,問道:“治愈的概率大麽?”


    “不過三成而已,”


    許禦醫垂眉,“多數隻有一成,得看病患身體情況。身體康健的話,能有三成;否則,便是一成也不到。”


    呂茂傑聽完,忽然心思一轉,隨手招來小兵吩咐:“叫衛指揮使去河邊打水,小心盯著他。”


    小兵垂首領命,飛速跑出帳篷。


    收到呂茂傑指令,藍昊天跟著其他士兵,挑起擔子來至安林河畔。


    河水冰寒,飄著些許浮冰。


    藍昊天提起水桶往河裏一拋,滿滿盛上一桶水,正欲提桶忽然背後猛一受力,身子一歪摔進河裏。


    撲通一聲。


    “誰啊?”藍昊天泡在水中,仰頭看岸上並無人影,甚覺奇怪。


    不及多想,刺骨的冰涼立時令他唿吸一滯。


    他麻溜劃向河岸,迅速爬上岸沿。


    “衛指揮使,您沒事吧?”一丈遠處的士兵關切問道。


    “沒事。”藍昊天收好水桶,些微擰了擰身上水漬,挑起擔子往迴走。


    挑水的士兵很多,來來迴迴路上絡繹不絕。


    藍昊天交完水,才想起該要迴帳換身幹衣服。


    縱使他是條漢子,此刻也凍得瑟瑟發抖。


    “你們憑什麽歧視我們雍州來的人?”


    堪堪朝大帳挪動腳步,忽然聞見安置病患的帳篷裏,傳來一道淒厲吼聲。


    “你又是什麽東西?膽敢質疑本帥?”


    呂茂傑怒罵。


    藍昊天轉身走向病患帳篷,伸手掀起簾布,見呂茂傑抓著個漢子罵罵咧咧:“再跟本帥囉嗦,小心本帥軍法處置!”


    “呂統領!”


    藍昊天趕忙上前,單膝跪地道:“疫病險急,大家都很害怕,還請呂統領寬恕此人冒犯!”


    “寬恕?”


    呂茂傑側目望著他,眼含殺意,“哼,好,本帥就饒他這一次。再有下次,立斬不論!”


    藍昊天趕緊躬身一揖,那漢子被他重重丟到地上,摔得四仰八叉。


    他掙紮幾下起身,倏爾緊緊拽住藍昊天的手,跪地乞求道:“軍爺,求您救救阿爹吧!”


    “你阿爹在這帳篷裏麽?”藍昊天關切問了句。


    “在,在那兒!”


    漢子伸手一指,藍昊天順著他的指尖,瞧見角落裏一席草墊,上麵躺著位麵如死灰的老人。


    “在就無妨,”藍昊天安撫道:“許禦醫定會全力救治你阿爹的!”


    “不!”漢子神色緊張,大喝一聲:“他們不會救我阿爹的!”


    藍昊天眉心一跳,反手抓起他的胳膊問道:“你說這話何意?帳篷裏的病患不都是許禦醫在治療麽?”


    “可他們不會給我阿爹用藥的!”


    漢子神情崩潰,幾乎要哭出眼淚,“所有藥材都會優先提供給兵士和附近村民,剩下的藥渣才會供給我們雍州來的人。”


    “這怎麽會?”


    藍昊天一臉困頓,“你阿爹今早喝過藥了麽?”


    漢子一臉委屈地搖搖頭,道:“沒有,阿爹一直上吐下瀉,再不喝藥怕就……”


    病患撐不過三日,老弱病殘更是撐不過一日。


    藍昊天神色一凜,趕緊拉著他起身,快步走向那片角落。


    老人渾身幹癟,大張著口喘氣。嘴唇因脫水而幹裂,胸口起伏十分微弱,仿佛下一息就要氣絕身亡。


    一旁有士兵匆匆端著溺壺走過,藍昊天一把抓住他肩膀,低聲問道:“這裏的老人家喝過藥了麽?”


    士兵驚疑轉頭,答道:“迴衛指揮使,還沒有。”


    展眼望去,帳篷裏已有不少病患在士兵攙扶下飲藥,再看眼前老人,儼然一副被遺忘的枯柴相。


    “聽本座指令,”


    藍昊天沉聲吩咐道,“倒完溺壺迴來,立刻給這位老人家灌藥,不許上報呂統領!”


    “可是……”


    士兵支支吾吾,麵帶猶豫,“可呂統領交代過,許禦醫熬好的湯藥必須優先提供給禁軍和京郊村民,有剩下的才可供給雍州流民。”


    藍昊天抓住他肩頭的手緊了緊,問道:“就沒有一碗剩下的湯藥麽?”


    士兵無奈搖頭,怯聲迴答:“迴衛指揮使,湯藥我們自己兄弟都不夠喝,那邊躺著的京郊村民也沒得喝,何況是這裏的雍州流民?”


    “阿爹!”一旁漢子聞言,頓時號啕大哭。


    藍昊天鬆開手,士兵趕緊一溜煙跑掉。


    “別怕,”他拍了拍漢子的背,安慰一句:“我去找他們要,你再等等,好好守著你阿爹。”


    “軍爺……”漢子泣不成聲,滿臉感激。


    藍昊天大步流星走出帳篷,直朝煎藥的棚子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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