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眾人驚愕不已,望向燈光旖旎的後花園。


    水永博小心翼翼邁入正殿,跪下行禮道:“卑臣拜見太後娘娘,拜見陛下!”


    “母後?”皇帝不可置信地看著她,見她神色平靜,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不免心下吃疑:“母後,到底發生何事了?”


    唯有柏清玄麵色沉靜,輕輕咳了一聲。


    太後離開席麵,扶著宮女坐至鳳榻,微微挺正身姿,肅聲道:“東福,念吧!”


    一旁侍立的宦官躬身一揖,從袖子裏掏出一支卷軸,神色平靜展開念道:“奉天承運,太後詔曰。仁德皇帝繼位以來,信朝天下動亂頻出,民間百姓苦不堪言。太後得先帝遺詔,奉命扶持仁德皇帝統領朝綱。仁德皇帝臨朝稱製後,不擇手段抵製太後管教,並將皇權分發皇後與大臣,致使朝綱混亂、百官失序。如今天下大亂、君臣離心,前有邊城失守,後有永州災害,再有民間暴亂,天下民不聊生,國庫空虛無力,大臣恣意殘害王室,太子舉兵造反。念其種種,哀家痛定思痛,欲行先帝遺令廢黜仁德皇帝,另立仁德皇帝第四子古景裕為新君。欽此!”


    一道懿旨念完,整座仁壽宮都陷入死寂。


    “母後……”


    皇帝倏爾顫聲問道,“母後您這是做什麽?兒臣有何過錯要受此等重罰?”


    “你若無罪,那便是哀家有罪於天下了!”


    太後斂起眉目,深深望著他,語重心長道:“皇帝啊!哀家老了,膝下本就子孫凋零,你這麽做是想讓哀家斷子絕孫麽?”


    “母後,兒臣……”


    皇帝淚目,哭喊道:“兒臣實在不知母後在說什麽?”


    太後冷冷一笑,環視眾人一眼,露出滿臉淒苦:“皇帝當然不知曉,你的寵臣們私底下做了何等喪心病狂之事!”


    “母後!”


    皇帝一聽這話,趕緊屈膝跪下,乞求道:“求母後撤迴懿旨,兒臣與母後相濡以沫十餘年,母子之間有何事不能好好商量,一定要鬧到這般地步?”


    太後微微探身,苦笑道:“我的好皇帝啊!你可知外麵那些世家豪門前段日子害了誰麽?”


    “柏、柏卿……”皇帝低聲答道,“可柏卿如今不是已經好了麽?”


    太後搖頭,凝視著他錯愕的臉,歎聲道:“是大長公主府的裕欽侯世子和柔怡郡主啊!”


    “這、這怎麽會?”


    皇帝雙目圓瞠,露出仿若雷劈的神色,追問一句:“書羽和汐羽分明是淘氣,怎會為人所害呢?”


    說完這句,他自覺不妥,又膝行幾步至太後跟前,哀求道:“母後,您先別急!兒臣一定立刻派人把他們兄妹倆找出來,不讓他們繼續玩躲貓貓了。”


    太後不理會他,從懷裏掏出一枚瑩潤的玉佩,在他眼前晃了晃:“皇帝該是認得這塊玉佩的吧?”


    “這是書羽的……”皇帝瞳孔微張,沒敢說出口。


    “他們墜崖了,連具屍身都尋不見!”


    太後忽然淚崩,淒楚說道:“隻剩下這塊勞什子,穀底下到處是他們兄妹二人的血跡。”


    “這……這怎麽會……”皇帝看著眼前左右擺動的玉佩,隻覺璧玉上的雲書羽三字分外難認。


    “來人!”太後收起玉佩,揩了把眼淚,喝令道:“帶皇帝下去,哀家要冊立新君。”


    立刻有宮人上前拖拽皇帝,皇帝猛地推開他們,伸手扯住太後衣擺,苦苦求道:“母後,母後息怒!這一定是假的,書羽他們怎麽會死?怕是有人故意製造陷阱,好讓母後上當受騙!”


    “皇帝!”太後麵上一怒,嗬斥道:“該醒醒了!你無才無德,何以配坐龍案統禦天下?”


    這話問得皇帝一時噤聲,與先帝相比,他既無征伐四海的雄心壯誌,又無富國強兵的傑出才幹,連眼前的朝廷都無法平衡各方勢力,確實算不得一位聖君明主。


    “兒臣知錯了……”他倏爾垂首道,“請母後原諒兒臣過失。”


    太後斜眼睥著他,深深吸口氣,淡聲道:“友臻啊,我的兒!你早該向天下萬民謝罪了,何苦等到一切亂得不可收拾,才來乞求哀家寬恕?”


    “母後……”皇帝跪在她麵前,哭得泣不成聲。


    “下去吧,”太後擺擺手,“下去好好寫份罪己詔,哀家還有旁的事要宣布。”


    皇後趕忙上前幾步,匆匆跪倒在地,哭喊道:“母後!陛下親政十餘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您果真不能包容一二麽?”


    太後沉聲不語,別過頭去不看他們二人。


    皇後扯了扯皇帝衣袖,淒聲道:“陛下,臣妾扶您下去吧!”


    說完,還衝皇帝擠了擠眼。


    皇帝心中明了,她好意相勸,意在避免他們母子二人徹底鬧僵。


    隻要人還在,日後一切都有轉機。


    “兒臣,遵旨!”


    他重重磕了一個響頭,被皇後扶著退出大殿。


    太後目光轉向宴席,看著第一張桌子上的人,平靜道:“四兒,過來皇祖母這裏,來!”


    偎依在娘親懷抱裏的小男孩顫了顫,抬首看向自己娘親,麵上露出驚惶之色。


    “去吧,我的兒!”


    那妃子溫柔安撫一句,抬手摸了摸他臉頰。


    小男孩扭捏片刻,才從娘親懷裏鑽出來,戰戰兢兢走向太後。


    “四兒,別怕!”太後伸手攬住他,柔聲道:“有你皇祖母在,這裏沒人傷得了你!”


    小男孩被她拽進懷裏,恭恭敬敬躬身道:“孫兒給皇祖母請安!”


    “免禮!”太後緊緊抱住他胳膊,那麽小巧那麽纖細,麵上瞬時露出不忍。


    她扭頭看向一旁內侍,吩咐道:“念第二道吧!”


    “是。”


    內侍畢恭畢敬,又從袖子裏掏出一道卷軸,不慌不忙鋪展開來,娓娓念道:“今有聖孫古景裕,年方十歲,聰穎乖順,勤奮好學。哀家念其天姿過人,頗有帝王英氣,特立皇四子古景裕為新君,即日登基稱帝。欽此!”


    第二道懿旨念完,在場眾人紛紛低聲議論起來。


    眾所周知,當今皇帝隻有五個兒子,皇後所生的大皇子早早夭折,二皇子被貶去江州,三皇子即是當今太子,眼下太後懷裏這個小男孩是曹貴人所生的四皇子,還有一位將將出世的嬰兒五皇子。


    若論嫡幼長序,也該是遠在江州的二皇子繼位,憑何輪到這位連話都說不清楚的黃毛小兒登臨帝位?


    大臣們困惑不解,都頂著張或怒或鬱的臉看向太後和四皇子。


    唯有曹貴人低垂著頭,拿帕子緊緊掩住嘴角,不讓心中竊喜為人所知。


    “太後娘娘聖明!”


    柏清玄忽然屈膝跪下,朝著新君行禮。


    太後命內侍收起懿旨,對他說道:“柏卿,哀家還有一事要宣布。從今日起,哀家命你以帝師的身份,全力輔佐新帝處理政務,你可願意?”


    “卑臣願為新朝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謝太後娘娘器重!”


    柏清玄抬眸,目光深深凝視二人。


    太後伸手拍了拍小皇帝肩頭,沉聲道:“快過去扶你先生起來,從今日起,柏卿就是你的首功之臣,你要好好與他相處。”


    小皇帝瞠著雙驚惶的眸子,定定看了太後一眼,小聲問道:“皇祖母,孫兒這就做皇帝了麽?那父皇呢?”


    “你父皇老啦,要好好休息養病,以後不再是信朝皇帝了。”


    太後愛撫地摸著他的頭,憐聲道:“你還小,以後政務上不懂的地方要多問柏卿。是柏卿向哀家提議立你為新帝,你要心懷感激善待他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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