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統領言之有理,”柏清玄見他狡猾至極,隻得順著他的意思道:“呂統領顧家是好事,可你有沒想過,國之不存家何存焉?傾巢之下無有完卵,如若不加阻止,這大好河山就要落入皇後一門。難道呂家真甘心從此屈居人下麽?”


    呂茂傑眉尾輕揚,解釋道:“下官並非此意,隻是……隻是即便發兵,也需陛下聖諭才行。下官雖身為禁軍統領,卻不能私自調兵遣將,不然便是悖逆不忠。”


    “呂統領,”柏清玄心中焦急,“此時不動,更待何時?難道你要眼睜睜看著陛下置身險境而不顧,堅持死守幾條繁文縟節?”


    呂茂傑掩嘴輕咳,垂下臉來,歉聲道:“抱歉,請恕下官無能無力,無法助大人一臂之力。”


    會談不歡而散,柏清玄有些愣怔地看著燈樹上躍動的燭火,心裏橫生挫敗。


    爭取不到呂茂傑的兵力,其實早在他預料之中。


    畢竟並非人人都可一笑泯恩仇,也非人人都有顧全大局的視野。


    “也罷,借不來兵,但可以想辦法偷。”


    他喃喃自語,眸底深潭湧動。


    * *


    皇帝一日不如一日,這些天幾乎每日都在昏睡。


    他知曉自己時日無多,特意在太子侍奉湯藥時,牢牢抓住他的手腕,用心良苦道:“景瑜,父皇求你件事,你可否允諾一定辦到?”


    古景瑜被他抓著手,些微錯愕,忙躬身問道:“父皇,您有任何要求,兒臣一定努力做到。”


    “好,”皇帝精神萎靡,嘴上起了一層死皮,“朕要你保證,繼位後絕不許你母後垂簾聽政。她若不肯放權,也隻許她閱覽奏章,絕不可允許她批朱。景瑜,你能否做到?”


    太子遲疑片刻,他沒想到皇帝會對他說這話。


    “父皇,兒臣……謹遵父皇之命。”


    見他說得扭捏,皇帝忍不住歎出口氣:“唉,朕就知道你做不到。”


    太子大駭,立忙起身跪下,乞求道:“父皇,兒臣能做到!兒臣向天發誓,繼位後絕不許皇權旁落,更不許母後插手朝政!”


    “好,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皇帝緊緊拽著他的手,感歎道:“父皇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養好身子,逼不得已將朝政大權下放到你母後手裏。兒啊,你身體康健,頭腦聰明,唯獨太過年輕不諳朝政。假以時日,隻要你奮發圖強,一定會比父皇做得更好。”


    他一口氣說完,虛弱得咳喘起來,“朕隻盼你早成大器,勿要……咳咳……勿要再流連美色,被一群婦人左右!”


    “是,兒臣遵命!”


    太子一麵替他順氣,一麵哭道:“都是兒臣不孝,惹父皇擔心了!從今往後,兒臣一定夙興夜寐、宵衣旰食,以天下之憂而憂,為信朝江山社稷不遺餘力!”


    “咳咳……吾兒孝順,好……咳咳……好!”


    話未說完,皇帝便虛脫到極致,昏睡過去。


    太子出了養心殿,直奔慈寧宮。


    “母後,今日父皇對兒臣說了一些話,”太子向皇後稟報道,“恐怕父皇臨終之前,會對母後不利!”


    “哦?”皇後單單挑起一邊的眉尾,麵帶訝異,“他說什麽了?”


    太子躑躅片刻,澀聲道:“父皇要兒臣繼位後,絕不許母後幹涉內政。”


    “哼!”皇後麵不改色,冷嗤一聲,“他敢?”


    “母後!”太子抬眸,目光憂鬱地望著她,“我們不如盡快動手吧,不要等到太後壽辰了。”


    皇後微微抬起下巴,半是傲慢半是篤定地說道:“你父皇縱有千般心思,也使不出那份力氣。景瑜放心,本宮自有安排。”


    “可是……兒臣怕……”太子話說一半,不敢繼續將那謀害二字說出口。


    “他不會害本宮性命的,安心吧!”


    皇後拾起茶杯,悠悠抿了一口,繼續道:“本宮為他生兒育女,輔佐朝政十餘載,對信朝也算有功之臣。他縱使嫌棄本宮,頂多也隻會打入冷宮,斷不會忘恩負義到那般地步。”


    她頓了頓,目光深遠地望著太子,問道:“你可知本宮為何要選在太後壽辰那日起事?”


    太子頷首,冷靜答道:“是為了把參加壽宴的百官控製在宮裏,防止他們橫生枝節。”


    “沒錯,吾兒聰慧。”


    皇後讚許,麵上露出些許笑意,“一旦控製住朝堂百官,我們便可直闖養心殿,有伏紀忠這個冤大頭擋在前麵,加之呂茂傑的助力,我們進可攻退可守,兩相皆宜。”


    “母後思慮周全,兒臣自歎不如。”


    太子奉承道,“隻是,呂茂傑那邊打算出多少兵力呢?”


    皇後扯嘴笑笑,道:“至少也是伏紀忠的兩倍,呂茂傑心思縝密,景瑜倒不用擔心他那邊。”


    “是,兒臣多慮了。”


    太子不情願地撇撇嘴,對於呂茂傑,他並沒有什麽好印象。


    呂家一向傲慢自大,自以為人才輩出勝過清流柏家,便對所有出身卑微之人冷眼相待。


    當初他還是皇子時,就遭遇過呂家人的冷嘲熱諷,他不過是想與呂家人打聲招唿罷了,卻連平等寒暄的機會都不給。


    “好了,你先下去吧!”


    皇後擺擺手,神色懨懨,“內閣一定呈上了許多奏折,你該迴去好好批折子了!”


    “是,兒臣遵命。”


    太子躬身退出,皇後若有所思,望著他適才坐過的方凳出神。


    * *


    柏清玄被呂茂傑拒絕後,這兩日心情不甚明朗。


    藍昊天來探望他時,見他滿麵愁容,趕緊放下手中補品問道:“柏大人,借兵一事進展不順麽?”


    “嗯,”柏清玄不自覺地答是,抬眸望著他,淡聲道:“呂茂傑不肯出兵,看來我們得另尋他法了。”


    “我早知他不會幫我們的!”藍昊天情緒有些激動,連敬稱都沒帶,“下官是說,接下來如何是好?”


    柏清玄看他的目光倏爾一閃,道:“衛千戶,本官想請你幫個忙。”


    “柏大人但說無妨。”藍昊天心中寬慰,終於等到他主動求援了。


    “本官想請你接近呂茂傑,找機會向他示好,讓他主動拔擢你。”


    柏清玄說得擲地有聲,藍昊天聽了卻覺異想天開。


    “大人,禁軍升遷有諸多規定,至少也得有武功建樹才行。”他慚愧不已,“下官無才無德,何以再上一個台階?”


    柏清玄深視著他,平靜解釋道:“衛千戶所言本官知曉,本官的意思,是想製造機會,讓你在呂茂傑跟前立功。”


    “立功?”藍昊天又驚又喜,追問道:“要如何立功?”


    柏清玄收斂目光,柔聲道:“京郊禁軍大營每月都有糧車運抵京城,隻要衛千戶按本官計劃行動,便可成功從韃子奸細手裏奪迴糧草。呂茂傑護衛糧草不利,本該受陛下處分。但本官會找人替呂茂傑說情,並向陛下闡述你的功勞,請陛下升遷你接替羽林左衛指揮使林飛的職務。”


    “羽林左衛?”藍昊天麵露驚愕,問道:“大人如何知曉羽林左衛的情況?”


    “本官有眼線,衛千戶無需懷疑。”


    柏清玄說得胸有成竹,嘴角一彎衝他笑了笑。


    藍昊天備受鼓舞,拱手道:“下官聽憑柏大人差遣,還請大人把行動計劃詳細告知下官。”


    “計劃當日,本官會請金老板調派打手充當韃子奸細,在軍糧運抵京城那日假意打劫,”柏清玄神色狡黠地笑了笑,繼續道:“衛千戶隻需及時出現救場就好,其他的不必擔心。”


    “好,下官一定不負所托。”藍昊天精神一振,心底樂開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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