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青天勾著身子,諂笑附和:“是,大人高興就好!”


    “押大押小?”


    “押、大吧!”


    莊家搖完骰盅,揭開蓋子一看:“二二一五點,小——”


    何青天麵色鐵青,偷偷覷了眼柏清玄。


    “看來何大人並非傳說中那般幸運嘛!”柏清玄不動聲色,繼續問道:“下一把押大押小?”


    “還是押大吧!”何青天額頭不住冒汗,麵上帶著尬笑。


    “三二一六點,小——”莊家再次吆喝一聲。


    “哎呀!”藍昊天立在他們身後,忽然插嘴道:“何大人今日出師不利,連輸三把啊!”


    何青天笑得十分無奈,道:“下官不過是個尋常人而已,手氣時好時壞嘛!”


    一連十把,何青天輸了大半。


    柏清玄抽身離開賭桌,笑道:“何大人今日輸得這麽慘,看來是本官氣場不好,影響何大人發揮了!”


    何青天趕緊諂媚地恭維一句:“不不不,首輔大人乃我信朝宰輔,氣運不比凡人!今日慘敗,乃是下官自己倒黴罷了!”


    “對了,今日沒遇見朱大呢?”柏清玄忽然轉口一問。


    何青天嘴角抽了抽,答道:“興許今日家裏有事沒來吧!”


    “何大人與朱大認識許多年了吧?”柏清玄環視賭坊一周,漫不經心地問道。


    何青天答得畢恭畢敬:“有五年了,自本官來崎城就任起,我們就在賭坊見過。”


    柏清玄側過身來,望著他問道:“敢問何大人,朱大與你一起賭博的時候,每迴都會告訴你大小麽?”


    何青天被他問得一愣,“首輔大人這是何意?上次不過是碰巧而已,再說了……”


    “再說了,何大人自己賭也不是迴迴都贏。”柏清玄搶白道,“隻有遇上朱大才會逢賭必贏吧?”


    何青天被他問得啞口無言。


    “你老實告訴本官,”柏清玄壓低眉頭說道,“你贏的那些銀子,是不是他們付給你借用官銀的利潤?”


    這話問得何青天赫然一驚,他雙膝一軟跪倒在地,淒聲道:“首輔大人,您不可能欲加之罪啊!”


    “本官有證據指控你,”柏清玄目光冷厲,看著他一字一句道:“何大人再不說實話,本官就隻能將你拿下了!”


    一旁藍昊天抬手按上刀柄,狠狠兇了他一眼。


    何青天立時渾身一震,磕了個響頭,解釋道:“迴首輔大人,下官知罪了!下官不該盜用官銀,更不該欺瞞大人您!”


    “知罪便好!”柏清玄輕聲安撫一句,“說吧,你是如何將官銀運出衙門送至他們手上的?”


    “下官……”何青天躊躇一下,才道:“下官借口各項支出,命牙滿和丁滿把官銀運出衙門,而後在官道上隱蔽處偷天換日交付給他們。”


    柏清玄微微斂起下巴,繼續問道:“章正貪汙的五萬兩官銀,也偷偷送給了他們?”


    何青天一時愣怔,支吾道:“那五萬兩官銀,確實是章正貪墨……”


    “你還在撒謊!”柏清玄忽然打斷他,厲聲嗬斥一句。


    “下官不敢欺瞞大人!”何青天連連磕頭,“五萬兩官銀對於崎城而言不算小數目,下官哪兒敢私自運出交由旁人?”


    柏清玄目光冷沉,質問道:“五萬兩不是小數,那這麽些年,經你手流入那些人口袋的官銀難道隻有幾千兩?”


    “不、不足萬兩。”何青天小聲囁嚅道。


    “不可能!”藍昊天反駁一句,“我查過你的過往賭博記錄,每次贏錢都在百兩以上。若本錢隻有幾百兩,他們斷不會付給你將近一半的利息!”


    何青天垂頭不語,麵上神色複雜。


    “崎城庫房存銀約有二十萬兩,”柏清玄冷聲道,“本官查過衙門裏的賬簿,每年開支有十多萬兩,能夠交給他們的餘錢不足十萬兩。而你每年至少要贏迴一萬兩,按照十分之一的利潤,你送給他們的官銀該是超過了十萬兩才對。”


    “這……下官……”何青天一時說不出緣由,麵色逐漸由白變灰。


    “除了造假賬誇大用度開支,還需你故意製造官銀丟失案,才能滿足他們的用銀需求。”柏清玄看著他,目光如火如雷。


    何青天不敢對視他的眼,低聲答道:“是,下官有罪,章正確實是被構陷的。”


    “你名下的莊園,是他們還給你的本金麽?”柏清玄見他示弱,趕緊追問一句。


    何青天似乎泄了氣,雙肩不由得耷拉下來:“迴大人,是。”


    柏清玄一氣嗬成,看著地上搖頭歎氣的人,冷淡道:“走吧,何大人。”


    藍昊天上前一步,揪起何青天的後領,把他拽出賭坊。


    迴至衙門,天色已經暗淡下來。


    柏清玄用完晚膳,心思沉重,決定在衙門後的花園裏轉轉。


    冬日蕭瑟,原本枝繁葉茂的後花園一片衰敗。


    枯葉滿地,湖水結冰,拱橋上鋪著一層白霜,走上去嘎吱作響。


    “柏大人,早些迴去吧,外麵天冷,太陽也快落山了。”藍昊天跟在他身後,見他一路沉默,忍不住開口勸道。


    柏清玄停下腳步,立在橋上向西望去,見灑滿碎金的蒼穹泛著一層灰黑。


    “章正的案子,總算是水落石出了。”柏清玄歎息一聲,“王誌這人太過狡猾,恐怕這次還沒法扳倒他。”


    “柏大人,事急多敗,王誌是可恨小人,但我們不能為了除掉他鋌而走險。”


    藍昊天安慰一句,“永州局勢雖已平複,可底下暗流洶湧,我們防不勝防,還是小心為上。”


    柏清玄凝視著湖上浮冰,眉心微微蹙起,低聲道:“嗯,衛百戶說的有理,本官隻是為章正感到憤憤不平而已。”


    “柏大人,接下來我們要迴京麽?”藍昊天轉口問道。


    金色夕陽鋪陳湖麵,映得水波流光璀璨。


    柏清玄微微側身,睫羽染上一層淺光,“晚上本官會寫一道奏疏稟奏陛下,若朝廷同意本官班師迴朝,我們即日便可啟程返京。”


    此次暴亂鬧事之人本就不多,情況最嚴重的藍山縣也不過千人之眾。


    禁軍完美完成平亂任務,柏清玄又幫章正洗脫冤屈,懲治了貪官汙吏韓柳、何青天等人。


    順便也狠狠打擊了一番永州當地豪強,令王誌、孫隆這等小人再不敢輕舉妄動。


    “柏大人已經做得夠好了,”藍昊天誇讚一句,心裏卻是酸酸的。


    這小子從出發那日起,便案卷公文不離手,除了吃飯睡覺,幾乎所有時間都拿來處理公務。


    別的官員下到地方,免不了吃喝玩樂、夜夜笙歌,可柏清玄卻是公事公辦、一絲不苟。


    他努力,他太努力了,努力到讓藍昊天覺得憤恨。


    “如今官場貪腐成風,僅憑柏大人一己之力,恐怕無法在短期內實現肅清。”


    藍昊天鄭重說著,語氣肅穆得連他自己都不可置信。


    柏清玄轉身對向他,深邃的眸子裏流光溢彩。


    “衛百戶能如此體諒本官,也不枉本官重用你一場了!”


    這話說得藍昊天又氣又喜,難道他是那種不可理喻、無理取鬧的人麽?


    心裏嗔怪一句,嘴裏卻泛起一股甜意。


    柏清玄淡淡一笑,眸底碎光微微蕩漾:“我們走吧,這後花園凋敝得令人消沉。”


    夜裏,藍昊天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還是邊城的冰天雪地,還是五匹高頭駿馬。騎在馬上的人忽然勒停韁繩,朝他迴眸淺笑。


    沒有夕陽,沒有落雪,隻有不斷匯聚的光,把他一點點照融。


    四周亮得刺目,周身暖如春日。


    再睜眼,身前出現一道白影,那翩翩衣袂飄啊飄,拂動他小鹿般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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