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車的時候,藍昊天一直在走神。


    加之柏清玄也有心事,二人隻匆匆道了句告辭便散去。


    馬鞭抽響,車軲轆再次轉動起來,靛青色的馬車緩緩離去。藍昊天望著遠去的車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還好,臉沒紅。”


    正欲轉身,落下的眼簾裏突然閃過一道黑影。


    “那是……”


    藍昊天心下一凜,定睛細看時,那黑影正追著柏府的馬車飛速而去。


    他顧不上其他,立刻提步緊追其後。


    柏清玄徑直去了茗香閣,馬車停在茶樓門口。藍昊天趕到的時候,那黑衣人早已隱入人群,躲入茶樓斜對麵的小巷。


    “難道真是刺客?”


    藍昊天擰緊拳頭,觀察著黑衣人的一舉一動。


    對方不動手,他也不能出手。恨柏清玄的人太多,但並非人人都想置他於死地。


    一晃過了小半個時辰,那黑衣人一動不動盯著茶樓。


    藍昊天也在暗處盯著他,一直到柏清玄從茶樓裏出來,登上馬車離開,那黑衣人才離開小巷,緊緊跟了上去。


    “難道隻是盯梢?”


    藍昊天心中暗想,即便隻是盯梢,也昭示柏清玄目下情況不妙。


    他按了按腰間紅凝,快步追上那人。


    再次迴至柏府,藍昊天被眼前一幕嚇了一跳。


    柏府大門口的街道上、圍牆下,幾乎遍布心懷叵測之人。他們裝扮各異,看似尋常過路百姓,一雙眼睛卻在不住朝柏府方向偷瞄。


    “看來這小子有大麻煩了……”


    他暗自想著,以柏清玄的功夫,應是一迴府就已發現此事。


    停了半盞茶的功夫,見這些人未有逾矩,藍昊天才悄悄離開柏府。


    * *


    “呂大人,您還有何話要說麽?”


    刑部尚書嚴安是個軟骨頭,此案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他事先斟酌好分量,對呂義康的態度保持了幾分恭謹。


    “賣官鬻爵一事,本官無話可說。”


    呂義康麵色晦暗,語氣卻甚為平靜。他微微揚起下巴,道:“嚴大人據實判案就好,本官不會狡辯逃避責任的。”


    嚴安樂嗬嗬地把罪狀親自遞給呂義康,看著他簽字畫押,不禁暗自舒口氣:“就這麽結束也好!”


    案卷呈至禦案後,皇帝也鬆了口氣:“呂卿到底還是有底線的,十幾個芝麻官職算不得大事,罰他幾年也就好了!”


    柏清玄和孔林楚卻一臉愁雲,按照當初的計劃,案子不該淺嚐即止。賣官鬻爵也好,考課造假也好,深入查下去的話,至少能扒出半個朝堂的官員。


    “柏大人,刑部和陛下有意包庇呂義康,我們該如何是好?”


    孔林楚皺著眉心,擰著拳頭,渾身緊繃繃的十分焦慮。


    柏清玄坐在值房的書案邊,放下手中羊毫筆,顧自沉默不語。


    寒風撞得窗欞咯吱作響,孔林楚見他久不發話,又添了一句:“柏大人,京官考課三品以上均由陛下負責,隻有三品以下的官員才歸吏部管轄,地方官員無論品階高低均由吏部負責。我們要不要從這些人著手,找出呂義康的破綻?”


    “玉森之言,確是妙計。”


    柏清玄這才緩緩開口,“三品以下京官人數眾多,要想讓他們反水並不難。地方官員都是一級壓一級,若能讓他們主動向上告發,呂義康定然難辭其咎。”


    “柏大人,如今呂義康已在牢中,我們不妨趁他行動受限,向外散播他已供認罪狀,陛下要將過去三年的考課重新評定,引起那些人恐慌,讓他們露出馬腳來。”


    柏清玄神色平靜,思忖片刻才道:“好是好,但撒謊造謠終似紙包火,一旦敗露反會禍及自身。”


    “那大人您說該如何才好?”


    這是孔林楚入仕以來主導的第一樁彈劾大案,他心中早已立下誓言,定要呂義康落馬才行。


    柏清玄很清楚他的想法,些微安撫一句:“玉森莫急,呂義康畢竟還在牢裏,我們還有時間謀劃布局。”


    “大人!”


    孔林楚喚得急切。


    柏清玄眉心微蹙,抬手道:“玉森,你先迴去吧,容本官思考一日再給你答案。”


    孔林楚歎了口氣,拜別後退出值房。


    柏清玄腦子亂亂的,想起昨日柏府門前的刺客,想到百丈大師蒙受的不白之冤,想著秀才郝燕一瘸一拐的腿,心中泛起千層波濤。


    古靈月曾傳信於他,叫他好生提防小人暗算,陛下近期極有可能把他貶去田間地頭。


    他一旦離開京城,這些事就不得不擱淺下來,結果會如何不用想也知道,必定慘不忍睹。


    孔林楚的話沒錯,為今之計隻能從曾經收受賄賂造假考課結果的官員下手。


    他托起下頜,那些官員德不配位,若能相互攻殲就好了!


    想讓一個群體起內訌,要麽令他們爭相競逐同一樣東西,要麽刻意挑撥離間在人群中散播謠言。


    誰都想升官發財,誰都不想官非纏身,要達到這一目的必須討好上司同時籠絡同僚。


    這些人鐵板一塊,一旦呂義康倒了,下一任吏部尚書繼任者便成了眾矢之的。若他主動維護呂義康的統治,大家便會將他奉為圭臬;若他反對或破壞現有的規則,這個群體也就散了亂了。


    “推舉何人繼任吏部尚書一職呢?”


    柏清玄垂眸思索,把朝廷百官一一過了個遍。倏爾眸底一閃,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繼任者定了,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散播謠言,引起他們之間的內鬥。


    散班後,柏清玄去了趟茗香閣。


    “金兄,薑老太的兒子,找到他所在了麽?”


    柏清玄平緩情緒,關切問道。


    “嗯,”金弈輝呷著茶,神態悠然,“找到了,就在皇城腳下修補城牆呢!”


    “好,有勞金兄了!”柏清玄以茶代酒,敬了他一杯。“還請金兄約個時間地點,讓衛百戶與他見上一麵。”


    “沒問題,子玦放心吧!”


    金弈輝坐姿隨意,翹著二郎腿。


    柏清玄垂下眼睫,醞釀須臾,又道:“還有一事,要請金兄幫個忙。”


    “什麽?”


    “金兄名下的花間閣,可是握有信朝百官的陰私在手?”


    柏清玄抬起頭,見他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笑著說道:“子玦你就別拐彎抹角了,想要誰的陰私直說吧?我金弈輝還能不給你麽?”


    “所有人的,給麽?”


    金弈輝驀地停下抖動的腿,坐直身子看著他問道:“子玦,你適才說的是所有人?”


    “嗯。”


    柏清玄微微頷首。


    “啊!”金弈輝大叫一聲,雙手撲到茶案上,瞠大雙眼質問一句:“所有人?子玦你清楚數目的吧?”


    “金兄,”柏清玄眸底微動,滿眼深切,“辛苦你了!”


    “我的娘誒——”


    金弈輝立時白眼一翻,躺倒在草席上,裝出一副死人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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