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清玄出了朱雀門,杜仲一臉疲憊迎上他:“公子,您又拖到最後一刻才出來。最近這麽辛苦,不如今日先去茗香閣散散心吧?”


    “不了,”柏清玄輕聲迴答,“今日還有些公務要處理,徑直迴府就好。”


    聽完這話,杜仲的臉更沉了。


    一連大半個月,不是刺客就是政務,主仆二人就沒睡過一個安穩覺。


    就說昨夜,柏清玄辦完上京赴考學子們的餞行宴迴府已是戊時,又撲到書房裏閱覽奏折到子時才睡。


    醜時六刻,街頭巷尾的人家尚在深睡時,柏清玄又坐上了前往皇宮參加早朝的馬車。


    杜仲陪著他熬了整整一夜,床鋪都未睡熱便又爬起,為他準備早膳和馬車。


    真心就一個字,累!


    他沒怎麽費力都這麽累,何況自家主子還要沒日沒夜地批閱奏折!


    想到這裏,他不覺握緊韁繩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公子,那您在車上些微休息片刻吧!”


    車廂裏沒有迴音,杜仲隻得搖搖頭一揮馬鞭,駕車揚塵而去。


    藍昊天眼瞅著他離開,趕緊迴班房換了衣裳,循著他迴府的路追上去。


    他本就體力充沛,又輕功極佳,不消一炷香的功夫便追上了柏府的馬車。


    杜仲駕著車來至東市,眼看就要駛入東二大街,藍昊天突然翻身一躍,跳上了車頂。


    咚一聲巨響砸得主仆二人俱是一驚,杜仲迴頭一望,還未看清來人麵目便被一掌劈暈。


    柏清玄安坐車內,巋然不動,冷冷問道:“閣下是大長公主府的人?”


    “不是。”


    藍昊天趴在車頂上,說話聲音格外陰沉。


    柏清玄毫不懼怕,隻抱著佩劍抿嘴不語。此人不殺杜仲,說明對方尚有分寸。


    “沒人指使我來,”藍昊天補充一句:“我是來取你狗命的判官!”


    說著,他一刀刺向車裏,嘶一聲悶響劃破錦布篷頂,紅凝刀刃距離柏清玄不到一寸時,他輕身一閃,飛出狹窄的車廂。


    “想殺我的人很多,不知閣下出自哪一路?”


    柏清玄堪堪落地,便揶揄著問道:“也好讓我這短命鬼死個明白不是?”


    馬車停在安靜的巷道裏,幾乎沒有行人路過。


    柏清玄掃了眼趴在車轅上的杜仲,見他唿吸均勻並無大礙,輕歎口氣道:“閣下若想取我性命,大可約我單刀赴會,何必打傷我的書童?”


    “哼,死到臨頭還多嘴多舌,看刀!”


    藍昊天絲毫不理會他,舉起紅凝朝他奔來,刀刃直指他咽喉。


    “在下並非無名鼠輩不講武德,閣下何故招唿都不打一聲便心急突襲?”


    柏清玄略一側身,輕鬆避開刀刃。


    藍昊天收刀不及,一個猛衝撞進牆裏。


    “看來當朝首輔武功底子不錯嘛,”藍昊天從牆裏拔出紅凝,哂笑道:“隻可惜與我比的話,還差了些!”


    未及說完,他再次出招,舞著紅凝朝他脖子劈來。


    柏清玄嘴角輕揚,隻一抬手,舉起劍鞘拍亂他刀勢。


    鏘一聲。


    濕熱黏膩的空氣裏發出一道冷峭刺耳的銳響,把黃昏時分的沉悶徹底擊碎。


    “閣下為何殺我?這總可以說吧!”


    柏清玄看著他,雖臉麵被蒙,但仍能看清他眉眼的輪廓。


    那雙劍眉緊蹙,眉心皺起一塊疙瘩,雙眸深藏,埋在高聳的眉骨陰影之下,閃過一簇簇憤怒的火焰。


    “閣下與我有仇?”


    他瞧出這人對自己的滔天恨意,竟不覺淡聲問出了口。


    藍昊天眼神微動,橫著刀對準他,忿忿道:“何止有仇,簡直不共戴天!”


    說著,又是一刀刺來,柏清玄見他刀勢兇猛,不得不拔出銀月。


    鏘一聲脆響銀光漫天,藍昊天差點被這劍芒晃花眼,及時改變攻勢轉身朝他胸前砍去。


    柏清玄稍稍挽了個劍花,銀光連成一片,擋住藍昊天的紅凝。


    藍昊天已使出十成功力,卻見對方自始至終未有挪過半步,心中不禁焦急萬分:“這小子居然這麽厲害!我今日若不拿下他,未來機會就更渺茫了!”


    “是武家還是呂家?”


    柏清玄一麵出招應對,一麵試探問道:“你若肯說,本公子賞你不死!”


    “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少說大話了,看招!”


    說著,他飛旋而來,紅凝在空中舞成一道光焰,周遭空氣頓時森冷下來。


    柏清玄凝視那陣刀風,心道不妙,趕緊舉劍去擋。


    鏘鏘鏘。


    一連三下,他才把紅凝的舔舐阻隔在五步開外。


    “說,”藍昊天橫著刀,威逼道:“何故誣陷威北將軍貪墨軍費?”


    柏清玄聞見這話,眸光一動,“原來是為兵部貪墨案而來!”


    他壓低眉頭,冷肅道:“我不管你是武家人或是別家人,此案我柏清玄必昭示天下,容不得你們這些沆瀣小人逍遙法外!”


    “沆瀣小人?”


    藍昊天重複一遍,心裏揪得痛,從來沒人敢說爹爹是沆瀣小人,這小子簡直太猖狂了!


    “誰是沆瀣小人?我看你柏清玄才是沆瀣小人!”


    一刀劈來,柏清玄毫不動容,把銀月舞得輕盈飄逸。


    藍昊天一直占不到上風,心裏又氣又急,忍不住罵道:“為了打擊異己、排除政敵,你不擇手段、心狠手辣,連無辜之人都要牽累,你到底有沒良心?”


    這話說得柏清玄微微有些氣悶,他把劍刃轉向藍昊天,冷冷詰問:“我若不行此下策,難道要看著他們拿贓款花天酒地、夜夜笙歌麽?”


    “哼!”


    藍昊天忽然冷笑一聲,趁他說話分心之際,一刀捅向他小腹,道:“你也承認自己行為下作了!可你仍舊不顧旁人痛楚,我行我素,不達目的不罷休!”


    柏清玄心弦波動,差點躲閃不及,忙躬身一退,避開刀刃拿劍鞘拍開紅凝:“新政勢在必行,我這麽做是為天下蒼生!現如今不過死幾個貪官汙吏而已,與天下萬民相比算得什麽?”


    “誰是貪官汙吏?”


    藍昊天握著刀柄的手被他拍得發顫,罵道:“你就沒貪過半分錢財?那你送給薛如海那老閹狗的玉扳指從何而來?別告訴我是旁人送的生辰禮!”


    “此事與你無關!”


    柏清玄麵上微惱,冷冷道:“他們的死是咎由自取,新政推行勢必會有一場流血犧牲。威北將軍也好,武坤也好,都不過是新政推行的墊腳石。”


    “你簡直喪心病狂、不可理喻!”


    藍昊天舉起紅凝,朝柏清玄飛速奔去,“死幾個人而已,在你眼裏人命就這麽不值一提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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