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了!”


    魚菲然眉眼含笑,衝他眨眨眼神秘兮兮道:“這人不僅你認識,我認識,咱們爹娘也都認識。”


    藍昊天一臉懵懂,“究竟是何人啊?”


    “大長公主府呀!”


    魚菲然使勁拍了把桌案,嚷嚷道:“佩蘭姑姑你都忘記了麽?”


    聽到這裏,藍昊天心內一陣澎湃。


    大長公主古佩蘭是今上的姐姐,也是太後唯一的女兒。


    這位性格潑辣的公主殿下騎馬打仗、耍刀弄槍,身為皇室金枝玉葉,不愛紅裝愛戎裝,常常一副男相示人。


    當年威北將軍在世時,佩蘭公主不顧世人眼光執意與他交好,還義結金蘭成為拜把子的兄弟。


    藍昊天永遠記得這位笑起來比男兒還豪爽的姑姑,也記得被她捏皺的臉和撫亂的發。


    隻是斯人已去,自打威北將軍離京後,便再沒同佩蘭姑姑來往過。


    久而久之,兩家的關係也就淡了。


    藍昊天依稀記得,佩蘭姑姑有兩個孩子,長子名雲書羽,次女名雲汐羽。這對兄妹感情深厚,總是手牽手膩在一起。


    他蹙緊眉頭,“可這麽些年過去了,大長公主府早已物是人非,我們如何好去聯係人家?”


    “衛大哥,這是目下唯一的辦法了!”


    魚菲然皺了皺小臉,急急勸道:“不論如何,佩蘭姑姑與你我二人的長輩交情匪淺,大長公主府的人不看僧麵也會看佛麵吧?”


    “話雖如此,”藍昊天眸光一沉,憂心道:“可我如今這身份,如何能以這副模樣見人?”


    藍昊天目下是朝廷欽犯,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怎能以戴罪之身,拜訪昔日最為崇敬的佩蘭姑姑一家?


    就算舔著臉去了,大長公主府的人也願意接納他,同意助他一臂之力。


    可這事一旦敗露,大長公主府全府上下都得受牽累,他又如何向九泉之下的爹爹交代?


    左思右想還是覺得不妥,他搖搖頭歎口氣道:“不行,我不能連累佩蘭姑姑一家。”


    “衛大哥,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婦人之仁如何斷事?”


    魚菲然的指責令他愈加為難,“菲然,我們不能這麽自私!萬一事情敗露,後果非是你我二人承擔得了的!”


    “那難道要我看著你痛苦不管不顧麽?”


    魚菲然眉頭一擰,忿忿道:“況且如今風聲漸息,我們不過拜訪下故人而已,誰能指摘我們不是?”


    “不行!”


    藍昊天說得斬釘截鐵,“菲然你別說了,佩蘭姑姑是我僅餘的親人,我必須保護好她。”


    “衛大哥!”


    魚菲然撅起小嘴,兩隻眼瞪得圓鼓鼓的。


    * *


    翌日,魚菲然不顧藍昊天反對,帶著青雪來至東一大街的大長公主府。


    日光強盛,照得人睜不開眼。


    魚菲然停在客廳前的石徑上,小心朝廳堂望去,隻見門口五顏六色立了一堆人。


    “魚二姑娘,可以進了!”


    小丫鬟聲音甜甜,魚菲然趕緊收迴視線。


    堪堪抬腿落入廳內,便聞一道柔美的聲音:“阿憐,何不撐把傘遮遮日頭,瞧把魚二姑娘給曬的!”


    魚菲然趕緊客氣道:“是我想曬太陽來著,怪不得阿憐姑娘!”


    柔怡郡主清淺一笑,尖尖的小臉仿佛開了一朵花,“魚二姑娘請坐,阿憐,看茶!”


    魚菲然落座,細細瞧了眼柔怡郡主,那雙琥珀色的眸子仍如當年一般溫柔。


    “魚二姑娘,我們有多少年未曾坐在一起敘話了?”


    “有、有十年了吧!郡主殿下,是菲然唐突了,登門拜訪前該提前向您打聲招唿才是!”


    柔怡郡主並未答話,隻拿那雙小鹿眼看著她。


    魚菲然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不覺心下一涼,難道柔怡郡主早不顧念我二人之間的情誼了?


    胡思亂想之際,柔怡郡主一臉嗔怪道:“菲然姐姐,你竟變得如此見外了?汐羽妹妹你都不疼了麽?”


    此言一出,魚菲然頓覺怔然。


    藍昊天離開京城那年,她隻有六歲,雖記憶模糊,但她對那個一頭黃毛膽小軟糯的雲汐羽印象深刻。


    那時雲書羽隻有八歲,雲汐羽不過五歲,兩個小家夥無時無刻不黏在一起,叫人好生羨慕。


    “汐、汐羽妹妹,我……”她心下張皇,支吾半晌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雲汐羽瞧著她麵色緋紅,溫聲安撫一句:“菲然姐姐,妹妹出言唐突,你別見怪。”


    “沒這迴事,”魚菲然鼓起勇氣,嘴巴一咧笑道:“汐羽妹妹好久不見,近來可好?”


    “汐羽過得很好,隻不過、好得有些過頭,連昔日的小姐妹都不來府上敘話了!”


    “嘿嘿,”魚菲然望著她幹笑兩聲,摸了摸鼻頭:“都是我不好,藍伯伯一走,佩蘭姑姑一去,便主動與你生疏了。”


    提及藍甄,雲汐羽不覺心中酸楚,斂起笑意道:“不能怪你,我也有錯。藍伯伯如今這樣,實在叫我們這些小輩心痛。母親若是泉下有知,該有多難過!”


    “汐羽妹妹,別說了。”


    魚菲然打斷她,順勢說道:“可惜藍伯伯一家盡數被屠,若有一人在世,也不至叫人如此痛心!”


    “咦?”雲汐羽突然迴過神來,接著她的話道:“小藍哥哥不是尚在人世麽?”


    魚菲然見她中招,趕緊裝作悲戚,拿帕子按了按眼角道:“在有何用?生而為人,卻像隻鬼一樣在人間遊蕩。有家不能迴,有父不能認,終日蓬頭垢麵、形單影隻,能過得多好?”


    “這倒也是,”雲汐羽輕歎口氣,低聲道:“但願他活得好吧!對了,菲然姐姐,你今日來可是有事找我?”


    魚菲然收起帕子,娓娓道來:“汐羽妹妹,其實……我來是想告訴你一件事。”


    說著,她拿眼瞅了瞅四周,雲汐羽心知她在觀察傀蟲,便道:“有事你盡管說,隻要不殺人放火、大逆不道,我一定幫你解決!”


    魚菲然看著她幹笑兩聲,道:“這事不好明說,跟那人有關。”


    雲汐羽聽得雲裏霧裏,不明所以,見她兩隻大眼一眨又一眨,始終猜不準是誰,隻好探頭問道:“哪位啊?”


    “小時候我們一起玩躲貓貓的那位。”


    雲汐羽個頭雖小,卻是冰雪聰明之人,立時明白過來她說的正是藍伯伯幼子藍昊天。


    “竟然是他?”


    魚菲然見她會意,麵上先是擠出一笑,而後蹙起眉心道:“汐羽妹妹若還顧念兒時舊情,便該同我一道去見見他。”


    雲汐羽頓時淚光閃爍,收起袖子答道:“菲然姐姐說的是,我該去看看他的。”


    “看誰啊?能帶上我一起麽?”


    二人說話間,忽從廳外傳來一道男聲。


    “哥哥,”雲汐羽望著門外一身天青色直裰,手裏搖著燙金折扇的男子,一臉驚訝道:“你不是出門會友去了麽?為何突然迴來了?”


    “聚會提前結束,便迴來了。”


    雲書羽一腳邁入門檻,瞧見廳堂西首還坐著個人,麵上笑意一滯,問道:“妹妹,這位是何人啊?”


    廳堂內一眾仆人紛紛行禮:“見過世子爺!”


    魚菲然盯著來人,訝異眼前這位身材高大、風度翩翩的儒雅男子,居然是小時候特愛哭鼻子的雲書羽,忍不住心內哂笑。


    “哥哥,”雲汐羽麵上微嗔,責怪一句:“這是菲然姐姐啊,你沒看出來麽?”


    雲書羽尬了尬,轉身持扇朝魚菲然施禮:“原來是菲然妹妹,抱歉抱歉!女大十八變,菲然妹妹如今這副天仙模樣,叫我這等凡夫俗子委實辨認不出!還請多包涵!”


    魚菲然麵上幹笑,圓場道:“無妨,多年不來往了,認不出也是人之常情!”


    “哥哥,你真失禮!”雲汐羽氣得麵色泛紅。


    雲書羽滿不在意,一掀衣擺,兀自坐至上首,轉身探向雲汐羽:“適才你們在聊什麽呢?要去見誰呀?”


    魚菲然怔了一下,雲書羽與藍昊天小時候關係並不好,這位愛哭鼻子又小氣的男孩,每次見藍昊天靠近雲汐羽都會橫眉怒目,若是再親密一點,便會氣得直跺腳。


    “沒什麽,就說要去見見京城裏繡工最好的紅娘。”


    雲汐羽垂眸,胡亂掩飾一句。


    “對對對,見紅娘!”


    魚菲然趕緊附和一聲。


    “哦?”雲書羽眉目一挑,似乎有些懷疑,詰問道:“真是這樣麽?”


    二人對視須臾,雲書羽倏爾轉口問道:“菲然妹妹,得有十年沒來過大長公主府了吧?”


    “迴世子殿下的話,”魚菲然頷首一福,“自藍伯伯離京,大長公主離世後,便再沒來過。”


    雲書羽聞言,倏爾展顏一笑,柔聲道:“菲然妹妹,如此見外,便是你的不對了!”


    “啊?”魚菲然一時懵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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