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家與藍昊天有往來的消息,很快不脛而走。


    啟天閣官員探得此事,立刻通知了閣主大人。


    閣主半隱在陰影裏,裹著一件厚實的玄色鬥篷,兜帽寬大遮去了他大半張臉。


    “他敢出現,必有所求。”


    屋子裏陰冷侵骨,四麵門窗緊閉,春日暖陽無跡可尋。


    啟天閣閣主曆來由四大仙門中人擔任,但自先帝以來,閣主身份便不再對外公開。


    世人隻知其人,卻不知其名姓,亦不知是男是女。


    “阿羅。”


    他低聲喚道。


    “奴才在。”


    一名青衫長袍,五官平平的家仆從黑暗裏走出。


    “家主大人有何吩咐?”


    椅子上閣主動彈一下胳膊,鬥篷邊沿微微滑落,露出一截綁束紗布的手腕。


    “傳信給宮裏,跟皇後說,藍昊天還在京城,讓她務必說服皇上殺死他。”


    “是,奴才這就去。”


    家仆躬身退出,輕手輕腳合上雕花扇門。


    屋內寂靜,閣主忽然撐開雙手,往椅子兩邊的扶手按去。


    “咯吱”一聲,椅子向前滑行一步。


    兩隻木製的車輪出現在光亮處,那竟是一台特製的輪椅。


    屋裏太靜,唿吸聲顯得很輕。


    閣主抬起枯柴般的食指,在輪椅扶手上磕了兩下。


    響聲噠噠,陰森可怖。


    “你不該活的,你死了,魚菲然才能做真正的貞潔烈婦。”


    呢喃之際,忽然想起水家家祠裏,貞婦先室水母虞氏的靈牌,朱漆金字,可惜並非朝廷旌表。


    * *


    藍昊天一麵當值,一麵思索下次引誘吉家的方案。


    “衛百戶有心事?”


    柏清玄下朝出宮,將牙牌遞給他查驗,見他愣怔出神,絲毫沒有歸還的意思,忍不住喚了一聲。


    “對不住,”


    他一開口,藍昊天立刻迴了魂,“適才在想些家務事,還請柏大人海涵!”


    說完,他把牙牌雙手奉上。


    柏清玄抽走他手上牙牌,語氣有些嚴肅:“衛百戶是新人,偶爾出錯或可諒解,柏某並非刻薄之人。隻是,還請衛百戶做事多用心,勿要憑著裙帶關係屍位素餐。”


    這話說得藍昊天火冒三丈,但見他一臉凝肅,又不好當場發作,隻得忍氣吞聲應了句“是”。


    這人莫不是恨上我了?


    他心裏嘀咕,想到之前攪黃柏清玄買田一事,不由腦袋生疼。


    下工後,他迴費宅喬裝成乞丐,跑去約定地點一看,果然四下都埋伏著偽裝過的禁軍。


    他撓了撓蓬鬆的亂發,蹲在街口的石階上,拿眼覷了覷那些人。


    找不到下手的機會,藍昊天苦惱不已,拿手撥弄幾下腳底的破碗。


    街上人來人往,雖嘈雜卻鬆散,並不密集的人流裏忽然出現幾個衣著素淨齊整的家仆。


    那幾人停在一家糧鋪門前,一麵挑米,一麵不動聲色地按住腰間利刃。


    吉鴻昌派來的禁軍注意到幾人有異,裝作閑晃踱步至他們跟前。


    “哪兒來的?想死是嗎?”


    藍昊天聽見店鋪石階下,一名裝作菜販的禁軍陰狠問道。


    那家仆撥動刀柄,亮出一抹寒光,“不要輕舉妄動,我們家主大人有話要說。”


    “既是家主,為何不直接去見我們老爺?”


    能稱家主的,必然是這京城裏的世家大族。


    “家主大人不方便出麵,”那家仆低聲道,“特命我等代他前來奉告。”


    被懟的禁軍麵上一黑,尖著嗓子罵道:“哪家的家主,好生矯情,想釣大魚卻連麵都不肯露?”


    “不許無禮,小心我的刀不長眼!”


    利刃滑出數寸,那家仆握緊了刀柄。


    “哼,有話快說,別杵在這裏妨礙我們辦事!”


    行人匆匆而過,沒人注意這裏暗潮洶湧。


    那家仆麵露獰色,沉聲道:“家主大人讓我告訴你們老爺,勿要上竄下跳故意挑事。藍昊天必須死,別想著利用他大撈一筆。到時候鬧得兩頭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好一個多管閑事的家主!”


    那禁軍猛推了他一把,差點撞倒路人。


    竟然是來找我的!藍昊天心想,不覺把臉抬高了幾分。


    那家仆踉蹌兩步,撫平胸口扯亂的衣衫,罵了句:“哼,你們好自為之!若執意如此,就等著皇上收拾你們吧!”


    “說完了嗎?說完趕緊滾,否則休怪我們動手趕人!”


    那禁軍拿手按了按腰間,棉布短褐裏浮出一道形似刀柄的輪廓,“皇上若是知道你們家主參與其中,恐怕也不會輕饒了你們吧?”


    “你們……”


    那家仆氣得麵紅耳赤,環視一眼四周,生怕引來眾人圍觀,啐了口痰悻悻離去。


    藍昊天趕緊拾起破碗,跟著那群家仆混入人流裏。


    吉家與威北將軍不對付,是因代王謀逆一案導致雙方產生宿怨。


    這些陌生人插足進來,一定與威北將軍戰敗一案有關。


    藍昊天跟著他們走過好幾條街,最終拐進東二大街。


    真相近在咫尺,竟意外撞上柏府的馬車。


    “公子,前麵有個乞丐,咱要不要布施點東西給他?”


    杜仲駕著車,瞧見不遠處走走停停的破爛人影,朝車裏喊道。


    “嗯,叫他過來吧!”


    車裏人聲音沉毅,帶著幾分清朗。


    藍昊天一麵躲,一麵尾隨,眼瞧著就要大功告成,忽被身後的喊聲打斷。


    “喂,前麵的乞丐,且請留步!”


    杜仲聲音不大,卻在行人稀疏的街道顯得尤為清晰響亮。


    那幾名家仆迴頭,正見後方不遠處一身襤褸的藍昊天。


    藍昊天立時一懵,垂下腦袋不敢動彈。


    杜仲駕著馬車緩緩駛來,看了眼立在街沿像霜打茄子一樣的人。


    “我們公子今日心情好,”


    杜仲伸手遞給他兩個油紙包,“拿著,這是杏花樓新出的果子,還有這五兩碎銀。記得以後多感念當朝首輔大人的好,去吧!”


    藍昊天接過油紙包和繡有柏樹家徽的荷包,手足無措略顯張皇。


    馬車轆轆而過,前麵幾個家仆早沒了蹤跡。


    藍昊天心裏暗罵,真他娘的晦氣!


    隨手把果子和銅錢丟在路邊,罵罵咧咧跑迴費宅。


    這便是造化弄人吧,誰叫他壞過柏清玄的好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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