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個可憐人。”皇貴妃在人離開後,微微搖頭。她看向一旁沉默不語的宋琰聲,“你是怎麽了,平時可能說會道的。”


    她隻是想起了前世的自己。樓王妃到底要比她強上許多,她是家中疼寵長大的,便是被舍棄了再孤立無援,也總歸是有個家族做依靠,樓夫人至少不會如其他人就這樣放棄了她。


    前世裏,她是真正的孤立無援,一無所有了。


    這一切的由頭,皆因蕭家,因為蕭長瑛。


    秋獵第一日,狩獵頗豐,營帳外架起了篝火,映得黑夜猶如白晝。宋琰聲從貴妃帳裏出來迎駕時,明德帝在群臣擁簇下大步走來,心情看著十分愉快。


    要說這小嶽杜山秋獵可算是年輕俊傑的主場,聖上的身邊多是些眼熟的武將,但也有些文臣在內,譬如她三哥哥便在其中。


    宋梅衡是慜陽學宮文治出身,領的也是文臣,但他文武兩秀,皆是能拿得出手。聽說這次秋獵成績很是不錯,可算是文治裏頭的佼佼者了。


    再說來幾個皇子,兩相競逐,但皇三子終究沒端融那樣天生的武底子,獵物盤點下來,還是有些差距。四皇子獨占鼇頭,武將一班的蕭長元也不差。他如今當差宣德門禁軍都衛,屬聖上親兵,負責聖上安全。在這次秋獵中,他既要隨身護住陛下安全,又少不了秋獵競逐,在這樣的情況下,成績還能直比四殿下,可見渾身功力多麽強悍了。


    朝中新貴如此爭氣,再加上秋獵首日群情激奮戰果碩碩,明德帝心情極佳,待封賞完各個世家獵物之後,便開始了今晚的秋獵宴。


    說起這個封賞獵物,也能看出誰家最得聖眷。除了兩個皇子,封賞加授的家族便有元家,蕭家,宋家,傅家,後頭才是各個世家。元家就不說了,老功臣了,雖說鎮國公身體抱恙未能前來,但秋獮功賞次次少不得他家。蕭家一來是因著蕭長元出色,二來是三皇子側妃蕭長瑛,且第一個皇孫可能會從她的肚子裏出來。


    傅家是江南鹽引案以來最受矚目的家族,光一個傅旁就在聖上麵前很是得臉。再說起宋家,宋琰聲家的功賞便比較特殊了,聖上將射中的那頭鹿直接賞給了她家。眾人便是臉色不顯,心下也比較了個透徹,一時間,她爹爹宋樾便接收到了無數的視線掃射。


    宴上未能吃飽,元盈和她兩人坐在篝火堆邊烤著肉,傅姑娘也在列。她今日替兄上陣,騎射功夫很是驚豔,贏得一片叫好,聖上也是青眼相加。元盈往火堆裏又丟了幾塊柴火,讓火焰燒得更烈,將半熟的那麵小野豬肉翻過來繼續烤。這頭野豬是今兒她獵來的,衝酒並醃製了許久去了腥氣,現下宴畢烤了正好。


    宋琰聲一層層刷上醬料,傅姑娘在旁割著豬肉,手法很是嫻熟,令宋琰聲微微側目。


    “我大哥在家時,我常與他一同往山上狩獵。久而久之看多了,這些本事,都是學的他的。”


    元盈在旁恍然,“原來如此。。”


    傅圓見她看過來,笑著說道,“隻不過他派外戍邊,也是許久未見了。宋姑娘,我倒是羨慕你,你家三哥哥便是為官也在眼前,不會突然離得那麽遠。”


    宋琰聲抹上醬料,聞言一笑而過,“他啊,平日也是忙得很。也是好久了沒能好好跟他說說話了。”


    元盈處理好了剩下的野豬肉,架上火堆“嗤嗤”地熏烤起來。天色已晚,圓月高掛,卻是沒有星子燦爛,全掩在厚厚的雲層之下了。


    “明兒看來不能出獵了,烏雲厚得很,估計要下雨。”她惋惜著說著,一邊又往篝火裏填了幾塊柴木,“我可不想憋屈在營帳裏頭聽他們高談闊論的,無聊得很。”


    傅圓應聲一句,“觥籌交錯,那是男人們的天下,儼然就是另一處小朝廷了,確是無趣。”


    這話說的有意思。宋琰聲琢磨一下,笑眯眯地抬手翻了翻架上的烤肉。


    “六姑娘。”


    正說著話,忽地聽聞有人在喊她。宋琰聲下意識地應了一聲,轉頭正要看去,不料傅姑娘也是應了一句迴過頭。


    兩人的視線撞了個正著。傅圓定目一看來人,卻是一笑,“下意識便應了,宋姑娘,該是找你的。”


    來的是景雲,端珣的影衛之一。他長身站立,微低著頭,“殿下請您過去。”


    宋琰聲聞言,順著他的方向探頭一看,不遠處,端珣坐在輪椅上,正朝著她的方向。一襲白衣在夜中分外醒目。


    她取了旁邊的帕子匆匆擦了一下手,衝景雲道,“知道了,這便過去。”


    “這邊便交給你們了,容我去偷個懶。”


    “快去快去。”元盈瞅了一眼景雲,一邊揮揮手,“烤好了一會兒再給你送些過去。”


    “哎呀,這整日如膠似漆的,看得我這個孤家寡人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呐。”元盈彎著眼睛嫌棄一聲,將視線從宋琰聲遠去的背影和那一身白衣上收了迴來。


    “咦,傅姑娘?”


    “那是六殿下吧?”傅圓淡淡落下目光,隔得太遠,隻看到方才宋琰聲跑得急踉蹌了一步,被輪椅上的人伸手一扶,像寶貝一樣順勢摟進了懷裏。


    “他的腿……可還好嗎?”


    那邊宋琰聲被他摟著,不知正說些什麽,遠遠傳來一兩句笑語,銀鈴一般。


    元盈嘴邊帶笑,用刀割了割上頭的烤肉,還沒熟透,聞言隻是下意識往端珣那兒看了眼,隨口一應,“膝蓋當初傷得太重,估計是很難恢複如常了。”


    “六姑娘圓潤,別給殿下的腿……”


    元盈不以為意,“壓便壓著吧,我表哥寵著呢,叫他成日抱著都願意。”


    傅圓下意識又看向那邊,那邊兩人已經走遠了往其他地方去了。那黑衣的侍衛推著輪椅,宋琰聲被他拉著手,正低著頭說著些什麽。不用看清,也能感覺到她的笑意溢出。


    當初聖上賜下聖旨,賜婚宋家六姑娘。多少人幸災樂禍,宋家如日中天,可是六皇子廢了一條腿,卻永遠失去了競爭儲君的資格。可是如今看來,那兩個人之間的氛圍,倒像是天作之合的絕配。六殿下對宋姑娘,是百般順意溫存,宋姑娘對六殿下,也是親近自如毫無芥蒂。


    傅圓垂下眼睛,低聲笑了一句,“真好。”


    宋琰聲被端珣拉著手迴了營帳,這是端珣的地方,一進來便聞到一縷熟悉的珌蘭香。


    “你們倒是會享受。”端珣一聲示意,從景雲那兒取來了一張濕帕子,鳳目微微斂下,拿著帕子給她將手細細擦淨了。


    “我自己來。”


    “別動。臉上還有。”


    臉頰旁輕輕擦過,帕子上沾了一抹炭黑,估計是方才篝火旁弄上的。


    “從前沒怎麽接觸,相處下來,這傅姑娘還真是有意思,也是個藏而不露的。這樣的姑娘,把她配給四皇子,真是可惜了。”


    端珣給她擦幹淨臉,並未提起多大興趣來,“傅家是老牌的大世家,又出了個傅旁這樣的將才,定是要入皇家的。”


    慜陽學宮這一屆的武治學生,能者輩出,其中的佼佼者一個蕭長元,一個傅旁已是全部早早被提拔到禦前了。蕭長元就不說了,宣德門營騎之首,統將之才,禦前的紅人。傅旁未在朝中,卻是領兵北上戍邊,怕是不久便是一個少年將軍,軍功加身。


    其實這麽一比較,聖上是更看重傅旁的。傅家不像靖安將軍府蕭家有軍中的積威和根底,蕭長元在禦前,本質上不可不說是一種受困。拋開前世的恩怨不談,他是十足的將才人物,天生適合征戰在沙場的。


    不過,他這樣的人卻在三天後一個雨夜馬失前蹄,從嶽杜山上摔傷了腦袋。


    起因,因為一場蓄謀已久的圍場刺殺。


    元盈說的不錯,次日果真是下雨了。這秋雨冰寒,倒也未見大勢,卻是淅淅瀝瀝的下個沒完,雨聲忽大忽小的,這嶽杜山的溫度隨著這場雨一下子降下了許多。本來好好的一場秋獵,不光是遇到了這不期然的一場雨,還遇到了一批怎麽都不可能出現在這小嶽杜山皇家圍場的刺客。


    聖上去了湯泉宮迴營的途中,收到了伏擊。本來天色已沉,雨水斷斷續續下著,下山的路難走,燈影閃爍中,忽地聽聞一聲馬嘶聲,接著便是飛箭破空的聲音。


    在圍場久了,一行人能於微小聲音中辨別出方位,來自何物。這數支箭猝不及防飛來,釘在毫無防備的馬匹和宮侍身上,一下子驚呆了聖駕周圍一眾護衛。


    “有刺客——!護駕!”


    宣德門營騎是宮內最主力的一支禁軍,為首護駕的便是蕭長元。箭聲淩厲,破空聲陣陣,在這樣混亂的情況下,仔細辨認下來,這些箭都是來自不同方向,也就是說,他們入了刺客的中心圈了。


    “護駕——!”


    宮內禦林軍便是再訓練有素,麵對這樣的劣勢難免被動。蕭長元在箭雨之中劈開一條路來,還未近身護駕禦前,又是一陣暗箭難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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