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盈這幾日一直出入宋府,因著一直陪著,細看兩眼就能看出宋小六的氣色一直不大好,甚至這幾天越發嚴重,一張臉白得跟紙片一樣,便是連睡著了眉心都有些蹙著。


    端珣今日正在元家,元盈進了府,迎麵就碰到了他跟自己大哥元庭。


    “你這麽急著,做什麽去?”元庭叫住人,喝斥一聲,


    “總這麽風風火火的,沒個體統。”元盈停了腳步,看了看他身邊的端珣,臉色急切著道:“表哥,六姑娘傷口似又是惡化了,臉上白得跟雪一樣,看著比前幾日更糟糕了。我迴來找找,看看有沒有什麽好用的藥帶過去給她。就是傷口一下子好不了,用著止疼也好的。”端珣沒出聲,元庭在一旁敲了一下她的腦袋,


    “你別瞎鬧騰了,六姑娘那兒要什麽沒有?如雪心疼她,什麽止血療創祛痕的種種珍貴藥膏藥草,早早就送往宋府裏頭去了。”端珣沉默片刻,手指從輪椅的扶手上收迴袖中,眉頭也皺起了。


    “她啊,這還是心裏頭藏了事,心緒不寧的,怎麽好得起來。”


    “宋府裏頭,出什麽事了?”元庭拉著人進了院內,這才開口問道。


    “宋家九哥兒病了,老太君他們都驚動了。人現在還昏迷著,也不知怎地,怎會一下子病得這麽嚴重?”元庭一聽這個,也是皺了皺眉頭。


    本來宋琰聲受傷已經足夠讓人擔憂的了,眼下宋府裏頭又病倒一個,可不是要亂成一片了。


    這宋家小九是二房的老幺,一向最是寶貝。他這要一病,可不知道要著急多少人。


    可是,如元盈所說,這孩子養得精貴,怎麽會突然間生了急病?再想想宋府裏頭,才剛壓下宋琴聲的事,怎麽眼下又來了這麽一樁?


    一件連著一件,實在惹人懷疑。又過了幾日,九哥兒好不容易退了燒,人稍稍好了些,府裏頭眾人才鬆了口氣。


    橫波挑簾進來,身後跟著來看望的宋書聲。


    “姑娘,七姑娘來看你了。”宋琰聲憂心了幾日,聽到小九情況好些了才放鬆下來。


    這一放鬆,人便趴著昏昏欲睡。


    “六姐姐這幾日可好些了?”宋書聲放下手裏的新鮮果點,都是馮氏新做讓帶過來的。


    隻瞧見六姑娘搖了搖頭道,


    “難受。”這背上的劍傷深得很,也不是十來日便能好的了的。橫波抱了一個迎枕過來,小心扶著她趴在了枕上說話,這樣稍稍好受一些,但也好受不到哪裏去。


    養傷煎熬,她這傷口又是背上的,不能沾水,不得動彈,整日趴在床榻上才最是痛苦。


    “六姐姐挨過這一陣,很快就會好了。”宋書聲安慰著。


    “對了,這是前幾日我跟我娘到定安寺上香求的平安符,聽說靈驗得很,我給六姐姐掛上,希望六姐姐早日康複,以後一直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謝謝你。”宋琰聲真誠一笑,宋書聲靦腆著擺擺手,站起身給她掛上了。


    一邊掛著一邊閑聊道,


    “上次在寺裏碰巧還遇到了八妹妹,應該也是來上香祈福的。”


    “她未曾跟你們一塊兒去?”宋琰聲計算了一下日子,府裏頭上香請願一般都在月中,一同坐了馬車去。


    這宋棋聲,怎麽會單身前往?宋書聲點點頭,


    “慣常是如此的。”宋棋聲如今是養在大夫人馮氏膝下,但她從前養得驕縱任性,也不大服從大房教管。


    馮氏也不大管她,隻要不犯什麽大錯,便隨著她去了。元盈隔天風風火火地過來看她,拎了一食盒明月居的點心。


    宋琰聲正打著盹兒,被她走近來的動靜給驚醒了,揉了揉眼睛道:“你來啦?”


    “九哥兒好些了吧?”


    “說是好多了。”宋琰聲點頭道,


    “橫波,沏茶。”元盈坐到她床榻前的繡凳上低聲道,


    “你家小九病得奇怪,時間這麽趕巧,當時我們聽了,直覺便是那邊又下了手。”


    “太醫可有檢查出什麽異常的地方?”她搖搖頭,


    “我問過,太醫並沒發現什麽不對,就是驚風引發了高燒。”元盈皺眉,


    “前幾日,我們去查了一下蕭長瑛近來的行蹤,發現她的近身丫頭幾天前喬裝出了蕭府,往京郊定安寺去了。”


    “形跡可疑,像是去見什麽人去的。”不過兩日時間,便從兩個人口中聽到了定安寺的名字,而且,竟然是跟蕭長瑛相關的。


    把時間往前推,對一對小九生病的日期,卻是莫名的巧合。宋琰聲聯想到府裏頭遲遲找不到的內應,再驀一對應宋棋聲,頓時產生了一個可怕的猜測。


    “我昨日才聽我七妹妹說起,在定安寺看到過她,當時她們並不是一同去的。”當時她還懷疑過,現在想來,不光是巧合,而是有意而為。


    要是宋棋聲是為了與人接頭而選在定安寺呢?宋琰聲頭疼欲裂,


    “……糟了。”


    “橫波!”


    “姑娘,怎麽了?”


    “快找程媽媽過來!”她急喘一聲,


    “要是她們聯手來,那一定會有下一次。”橫波聽聞很快出去了,一會兒程媽媽便趕了過來,一看她臉色蒼白難看,不由心裏一跳,忙問:“姑娘,可是出什麽事情了?”


    “昀哥兒的病不簡單。程媽媽,你現在就遣幾個靠得住的,往九哥兒的屋子好好搜查一番,可有什麽可疑的東西,千萬別驚動任何人。”程媽媽一聽這個還了得,立即下去遣人了。


    宋琰聲心有餘悸,


    “千防萬防,家賊難防,我怎麽沒想到還有她呢。要真是她做的手腳,新賬舊賬,我要一並跟她好好清算了。”宋棋聲與蕭長瑛,仔細想想,深有可能。


    她們兩人之間,有一個關鍵,就是趙姨娘。趙妾在揚州因使毒宋書聲獲罪,家法之後,什麽都招了,其中一樁大罪,便是暗中勾連皇三黨,此人,很早之前便被蕭長瑛收買,因由是宋府之人又加上製毒的好本事被收歸麾下,也是為蕭長瑛提供了多年便利了。


    現在仔細想想,趙姨娘是宋棋聲的親娘,被處置後隻剩一口氣,發配往揚州府宋家的外城莊子內,這下半輩子,沒有允許,一輩子都離不開這個地方,全由著自生自滅。


    這樣吃裏扒外的東西,要在其他家族,打死了都不足為怪。宋至到底憐惜大哥兒和八姑娘,為著這一子一女,留了趙氏一條性命。


    如今大哥兒和八姑娘都寄養在大夫人名下,大哥兒現已成家立業,馮氏為他娶親一事也是親力親為,處處妥當周到,對於八姑娘,雖是不喜,但也未曾苛待。


    要知道,宋棋聲從前在揚州府宋宅裏頭,仗著趙氏得寵,平時可沒少欺負了宋書聲去。


    宋棋聲秉性如此,她能咽的下這口氣嗎?她親娘趙氏,恩寵榮華,一下子離她而去。


    這個時候,受蕭長瑛蠱惑幾聲,怕是就能上當替她辦事了。要知道,蕭長瑛可是極擅長迷惑人心。


    元盈理清楚了這件事,但是她難以理解:“可是,她為什麽要來對付九哥兒呢?”九哥兒還這麽小,一個走路都不穩的小家夥,能礙著蕭長瑛什麽。


    宋琰聲撐著下巴,咬牙道,


    “她對付的是我。九哥兒是我的軟肋,要真能得了手,她無疑就在我心上插了一把刀。”元盈再次見識了蕭長瑛的狠毒。


    “不過,便是連太醫都看不出來,九哥兒這病,大概不是外物所致吧。”元盈搖搖頭,


    “蕭長瑛擅長用毒,哪一種毒能夠一下子讓人病倒還不被太醫所察覺?”這世上大概沒有這樣厲害的毒吧。


    果然,程媽媽再暗下裏仔細搜查之後,什麽異樣之處都沒有查出來。宋琰聲深深皺眉:難道之前的猜測都不對?


    這疑問過了今晚便完全消散了,小九夜裏又病了,驚風發作引起的昏迷,醒後便一直哭,嗓子都哭壞了,說是有妖怪在看他。


    宋琰聲聽出了一些門道來,


    “妖怪?昀哥兒房裏,晚上是誰在陪著他?”程媽媽想了想,搖頭,


    “都是夫人屋裏的老人了,這幾個媽媽是輪流看護著的,都是可以信得過的。”宋琰聲目光沉暗,仔細琢磨著:“若不是從裏頭,而是從外頭呢?”簷牙下滴滴答答落下了雨,很快雨勢漸大。


    宋琰聲精神不濟,很快又睡過去了。程媽媽在她腰上搭了一條薄毯子,放了珠簾,攜著橫波一同出去了。


    “我看姑娘連日裏都瘦了,今日可有好好吃飯?”橫波搖了搖頭,


    “進得不香。昀哥兒的事拖著不解決,她心裏也提著沒個安穩。”


    “唉。”程媽媽心疼壞了,一邊又痛恨極了這背後使壞的,


    “到底是使的什麽法子,怎偏生就抓不到呢。”宋琰聲一覺醒來,已到了掌燈時分。


    橫波在身邊給她擦著汗,見她醒了,便問道:“姑娘可要吃些東西?剛剛的藥膳湯水已經熱過了,現在喝些正好,肚子也舒服一些。”宋琰聲點點頭,橫波給她調整好枕頭,她由著人動作,眼睛倦怠地看著她有一下沒一下落在緞子上的影子。


    她默默看著那些動作間晃動著的點點影跡,慢慢地睜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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