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瓊花林,姑娘們差不多也都到齊了,三兩聚在一起說著話兒。她們隨著引路的宮人走進來,蕭長瑛已經到了,正陪在寶慧公主身邊。


    “你們到了?”寶慧走了過來,雙手攏在寬大的衣袖中,她微微點頭,“姑娘們都來了,請入座吧。”


    “是。”


    宋琰聲和元盈福禮起身,走到席間。傅姑娘正好在旁邊,過來打了聲招唿。元盈看著這桌案上的紙筆,眉心一跳,扶額輕聲問,“果真是賞菊吟詩?我最怕這個了。”


    “小郡主,公主向來喜好詩文,你還不知道她嗎。”看她這樣子,傅圓輕聲一笑,“要實在不行,你不還有個槍手嗎?”


    宋琰聲一路過來正口渴呢,喝著茶就撞上兩個人不約而同望過來的殷切目光。


    “你們……未免太瞧得上我。”她噎了一口無奈道,“今兒是個怎樣的玩兒法?”這瓊花林擺滿了各式各色的菊.花,風骨傲.然,俱是稀貴品種。


    “應隻是賞菊評詩吧,就跟平日文思閣裏頭一樣,姑娘們聚個熱鬧,大抵也不用多正經拘束。”傅圓迴答道。


    “這是公主的原話?”


    “嗯。”


    元盈這便鬆了口氣,“那就好。”


    宋琰聲捏著茶杯,四處望望這周圍環境,再看看與眾姑娘說笑的蕭長瑛,微微皺起眉頭來,總覺得事情沒這麽簡單。


    宴會開始,一切正常。她與元盈和傅圓都坐去了不起眼的角落,借著前排姑娘們擋著,說話或小動作都要方便一些。


    姑娘們正準備行幾輪酒令玩兒,瓊花林外突然傳來一陣笑語,接著走過來一眾人。宋琰聲吃著桂花糕,被元盈輕輕推了一下。


    “咳咳。”她抬眼望了過去。


    為首的儀仗顏色明晃晃的,差點閃了她的眼睛。這宮裏能用明黃的,除了聖上皇後,就是太後了。


    宋琰聲從未見過這位大成的太後娘娘,啟章帝的萬懿皇後,是這宮裏穿了一輩子明黃的女人。


    太後年紀大了,身旁一個老公公攙著她。那老公公年紀甚至比太後還大了,看著更是需要別人來扶的。他佝僂著腰,正對太後說些什麽,應該說得有趣,太後臉上露出了深重的笑紋。


    他們身後,便是一眾宮裏的貴人娘娘了,兩側皆站著恭順垂目的宮人。


    聽說,太後是不輕易出寧壽宮的,今兒也不知哪兒的風把太後這尊大佛給吹來了。


    元盈在旁邊悄悄給了她解釋,“今兒初九,太後要去慈安堂禮佛的。”


    慈安堂屬宣德門八殿,離這瓊花林也未多遠。眾姑娘見了太後過來,忙跪地行禮。


    “太後娘娘康安。”


    “皇貴妃娘娘康安。”


    “……”


    宋琰聲隨著一眾姑娘們叩首在地,挑了挑眉,元貴妃也在?她心裏稍稍定了定。這寶慧公主的賞菊會不知搗鼓些什麽名堂,若真有猝不及防的情況不好應對,那貴妃在場的話,總不會袖手旁觀,畢竟元小郡主在呢。


    “不必多禮,都坐吧。”太後麵上帶笑,看著和藹得不行,宋琰聲坐迴位置上,聽老太太頗有興致地問了一句,“你們,這是在做什麽呢?”


    “迴皇祖母,孫女見眼下時節***開得正好,便邀請了文思閣的姑娘們來這裏賞菊會詩。雖說文思閣的菊.花也開了,但孫女想著,若總在一個地方賞看也是無趣。”寶慧行了禮,笑著一答。


    “這話確實。你們年輕姑娘,就該多走動走動。”宮人在上座添了座椅,那老公公扶著太後落座,貴妃及宮中幾位隨伴在側的娘娘們坐在旁邊,臉上都是笑盈盈的,看了一圈兒宴席裏頭的姑娘們,“這文思閣就是不一樣,瞧瞧這一水兒的姑娘,標誌得很。”


    “可不,真是個個花朵一般。”


    這裏畢竟是後廷,是皇宮之中,姑娘們均是低著頭,在太後和宮中貴人麵前,唯恐出了差錯。


    “哎,你還說就是平常的吟詩作對,我看這下可不能隨便應付了。”


    傅圓無辜躺槍,也是欲哭無淚,“誰知道太後和娘娘都來了……真是計劃趕不上變化。”


    “……我現在尿遁你們看成嗎?”


    宋琰聲瞥一眼元盈,壓低了聲音,“別慌,你姑姑不是在嗎?”


    “我姑姑……就跟我表哥一樣,別指望她伸手來幫,說不準還等著看熱鬧。”


    “……”宋琰聲驚了,稍稍抬頭飛快看了一眼跟旁邊人說話的元貴妃,“不會吧。”


    元妃自是瞧見元盈了,見這丫頭臉色鬱鬱,一副瞅準時機就想跑的樣子不由在心裏頭一笑。旁邊坐著敬妃,幾個娘娘們正在討論這席間的蕭三姑娘。她順著看過去,寶慧公主旁邊就是。


    蕭三姑娘不是這宮裏的生麵孔了,她與皇後的關係頗近,是坤和宮的常客。這兩年皇後失勢閉宮門不出,這蕭三姑娘也有段時日沒見過了,聽說未在京門。


    人很容易被漂亮美麗的東西吸引住,這蕭長瑛,這幾年未見,已是出落得越發亭亭俊秀,顧盼生輝,如同天仙妃子。這長相氣質……實在是讓人驚豔,輕易不會被忽視。


    但元妃對這個蕭姑娘無感,從前第一眼瞧上去,直覺便不大喜歡。如雪曾讓她留意蕭家,可見不是什麽善茬,再說,她的直覺一直準得很。


    這蕭姑娘,美是美,遠觀一過便是。


    太後坐定頭一眼就看見了蕭長瑛,目光加深,似是隨意道,“三姑娘原是迴來了,許久未見,越發美貌了。我看這等樣貌,在京門怕也找不出幾個了。”


    宋琰聲抬眼看了過去。有一說一,光從長相來看,蕭長瑛確是堪稱絕色,尤其這幾年間。


    蕭長瑛聞言連忙下座行跪禮,“太後謬讚,實不敢當。”


    太後笑了笑,“跪著作甚,起吧。不過說起來,你既迴了,怎麽近日沒見樓泉進宮唱戲呢。”蕭長瑛手握紅樓,培養了兩個台柱子,一個紅袖,一個樓泉,最擅京曲兒,是太後喜歡的那個調子,因而很受看重。這裏頭又尤其喜歡樓泉,甚至給他賜姓賜名,給了樓家的姓氏,全因太後喜歡他那泉水般的嗓子。


    這麽一說,宋琰聲想到,也確實是有段時間沒有這兩個名角兒的消息了。自冶春台經營以來,因著多變的曲風吸引了這京門內很多愛聽戲的茶客,紅樓雖然生意有損,但兩個角兒的名氣還在呢。再說,紅樓又不單單隻是個戲樓,它是蕭長瑛的耳目,用以京門的聽聞,而兩個角兒除了唱曲兒更是她探聽宮中消息的重要暗探。一對外,一對內,可謂用心精巧。


    現在太後問了話,她愣了一下,隨後對答如流,“太後不知,我迴京時聽說樓泉病了一場至今未大好,還開不了嗓,紅樓的班主本想重新挑了人給您聽曲兒逗樂,但怕自作主張惹了您不高興,就一直耽擱著了。太後今兒既問起,我迴頭便瞧瞧樓泉去,若是等嗓子好透徹了,這便將人送宮裏來。”


    “我知太後喜歡這樓泉,這也是他天大的福氣。到時候天天送進來給您唱曲兒,倒怕您聽厭了他去。”


    這話說的,處處周到體貼。太後聽罷一笑,“原是病了,那便等他養好嗓子吧,哀家也不急這一時。”


    “是。”蕭長瑛躬身退下。


    問完話後,太後眼光一掃,看見席間眾姑娘們正襟危坐不敢言語,眉頭一揚奇怪道,“怎麽都沒聲兒了?”她接過重公公端來的茶盞很是和藹道,“哀家在這宮裏悶得慌,也是許久沒見這麽多新鮮麵孔了。你們哪,都自在一些,不用拘束,也不必管我們。”說著一邊又問寶慧,“你們方才玩什麽呢?繼續玩著吧。”


    寶慧公主應了一聲,“迴皇祖母,是飛花令,接到‘酒’字了。”


    這飛花令也不難,應秋景便是,點詩句最後一字,多是引據古詩,考的是個反應。須臾之間便要能對出,否則便是罰酒。


    “我看看,應是說到宋六姑娘這兒了。”


    宋琰聲心裏一跳,是什麽時候到她的?她抬頭一看,寶慧公主正對著她笑道,“六姑娘方才隻埋著頭,怕是沒聽見,‘酒’字開頭,請六姑娘繼續接下去。”


    酒……又要接頭,又要應景,電光火石間隻想到了一句,“酒未敵腥還用菊。”


    平易得很,算是過了。到了元盈這邊想來應該好接上,誰料她想來想去脫口而出道,“菊……菊.花要插滿頭歸!”


    底下姑娘們全笑開了,太後更是又添幾分笑。這句說來更是平易通俗,宋琰聲聯想她頭頂插滿花兒的模樣,克製不住地“撲哧”一聲。


    “好險好險。”過了她這邊,元盈總算有機會私下跟她說悄悄話了,“我怎麽感覺公主是有意針對咱們呢?剛剛才開局,怎麽可能就行到我們這兒了?”


    宋琰聲眉頭稍蹙,“我也這麽覺得,今兒這出,估計還有的唱呢。”


    既是太後和宮中娘娘麵前,便不能太過隨意了,不然丟臉的就是整個家族,但也不能太出風頭太過顯眼,得掌握好這個度。飛花令過了一輪,氣氛總算稍微輕鬆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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