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是沒辦法了嗎?”


    “便是我師傅過來,也怕是難救迴來了。他這是積年的寒毒一並發作,根本就撐不過去了。我曾想用以毒攻毒的法子,火蓮子已經試過兩次,一次比一次效果差,再來一次,怕是人就不成了。他那個體質,實在是受不住,哪怕再怎麽撐著,也是希望渺茫。”褚敏說著搖搖頭,“可就是不用,他這命拿珍藥吊著,也再撐不過幾年光景了。加上這次寒疾發作得厲害,怕是撐著也活不過一年。”


    “這火蓮子是不能再試了,便是再精準的用量也不行,攻毒一次便劇痛一次,如同心肺移位,他再難受住了。剩下來的日子,不如就放手吧,讓他這樣沒什麽痛苦地走吧。”褚敏說得難過起來,“我不想行醫,很大原因就是怕遇到這樣的狀況,我救不了,我無能為力,拚盡全力也沒有辦法留住人。這一次更是難受,宋姑娘與我相交一場,我到底沒能幫她一把。”


    褚煥沉默了好一會兒,竟是出言安慰了一句,“生死在天,都是他的命,也是無可奈何。你……這一事過後,你有什麽打算?”


    “我是來找你的啊,你果真不跟我迴去?”


    “迴去,迴哪裏去?”褚煥冷冰冰的臉上露出個嘲諷的笑,“南地褚家嗎?還是金陵客棧?”


    “我們還跟以前一樣,我們兄妹兩個人在一起不好嗎?!”


    “我,自有我的打算。褚敏,我是不可能跟你迴去的。我來了這裏,已經沒了迴頭路。”


    “你……”褚敏這下是真的動怒了,差點掀了他的桌子,“我們褚家早完了,被踐踏得死死的。再是你如何掙紮,這是事實,再也不可能變了!褚煥,你醒醒,難道躲在這小巷子裏,搗鼓這些亂七八糟的,你就能改變得了什麽嗎?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盤算,你要依靠誰的力量?別傻了呀,你仔細看看,這京門是個什麽樣的地方?這是權力傾軋場!東風和西風,你隻會是卷在裏頭一顆棋子罷了,隻要一個不留神,便是萬劫不複。”


    “我知道,我說得不好聽,但我這些,都是為你著想呀。我們兩個人迴去,到南邊去,兩個人在一起不好嗎?”褚敏試圖再勸,但那灰衣人麵上卻是冷淡一片,望過來的眼神更是明確的拒絕。他們兄妹如今在一個屋內坐著,距離這般近,褚敏卻覺得隔得十分之遠。


    她早已看不懂這個大哥了。他甚至選擇了蕭長瑛,選擇了三皇黨。蕭長瑛是什麽樣的人,三皇子又是什麽樣的人,與虎謀皮,怎麽看,都是一條下策。她言盡於此,再難心平氣和地坐下來交談。


    她拍了一下桌子,驟然跳了下來。宋琰聲說得對,像他這樣定死了心的人,是沒辦法勸動的,他有自己的主張,在達到目的之前,他絕不會輕易離開京門。要能撬動他,隻有讓他和蕭長瑛之間產生嫌隙,直到徹底決裂。


    今兒這出戲還沒有唱完,正是到了最關鍵的時候。她怒氣衝衝如同賭氣一般說道:“褚煥,你若執意如此,那我便也不走了,我也留在京門,我倒要看看你,最後到底能不能如願以償。”


    一聽這話,褚煥便皺起了眉,兄妹二人一瞬間氣勢劍拔弩張,他冷下語氣,再無耐心,“你瘋了,你留下來做什麽?這裏你人生地不熟的,你到底在想些什麽?”


    “我還想問你在想什麽呢,你急什麽。”褚敏狀似不經意道,“我與宋姑娘關係親近,宋家也是京門有頭臉的世家,怎麽了,我跟著六姑娘還愁沒個出路?”


    “你……你!你與我情況不一樣!褚敏,你別昏了頭了,好好迴南方去,別在這給我添亂子!”


    “我能給你添什麽亂子,我就在這看著你而已。再說我跟宋家搞好關係了,不也有利於你在京門施展‘抱負’嗎?”褚敏很納悶道,“宋家可是老牌的世家,宋閣老雖說離了朝堂,可他的影響還在呢,未必不能幫你。再說,平寧侯府南下立功去了,兩家又是親家,將來,可都是如日中天啊。”


    “你懂什麽!江南那邊的事情,誰能說的準?”褚煥目光一頓,總覺得她話裏有話,“你為什麽這麽篤定?你知道些什麽?”


    褚敏一愣,好似才意識到了自己剛剛說了什麽。她也蹙起了眉,“沈家立功不是板上釘釘嗎?他有了賬本啊……”最後的聲音越說越小,近乎是在喃喃自語。可褚煥雖少年白頭,但耳力可不是一般的好,聽到後半句,頓時抬起頭逼視而來,“你說什麽?!賬本?什麽賬本?!你說這賬本在誰手裏?”


    “就……賬本啊,有了這個,不一切都好辦了嗎?這賬本就是江南那邊帶過來的,是一本人頭賬,嗬,很多人可都要倒黴了。”褚敏像是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很奇怪道:“你不信嗎?這是我親眼所見,這人被一路追殺,受了重傷,為了掩人耳目,賬本是交給喬裝的宋六姑娘帶迴去的。作為交換,宋家要負責他在京門內的周全。宋家和沈家是親家,那沈肅南下還要查個什麽,有了賬本,那些有鬼的江南官員們不都任由宰割了嗎?到時候賬本一交,什麽問題都解決了,可不是立功嘛。”


    她自顧自說著,“反正江南那邊早是一灘臭水坑了,早點清洗清洗才是大快人心……你,你臉色怎麽這麽難看,哪裏不對嗎?”


    褚敏這話估摸不假,褚煥確實從蕭長瑛那邊得到消息,皇三子在追查一個賬本,從江南一路追到京門,這東西之所以如此重要,是因為裏麵的東西不能見光。皇三子在江南那邊手伸得很長,這東西一旦到了聖上那兒,那他絕對是要吃虧的。但沒想到……這東西竟是落到了最不應該到的人手上!


    這麽一想,那被追殺之人也是狡猾,皇三子跟林家如今是利益一體,到了京門自然是找與他們沒什麽關係的靠山,或者幹脆找個敵人,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他選擇宋家也是沒什麽奇怪的,而且宋家,隻忠於聖上。


    褚煥將手中的刻刀放到一邊,再三思量之後告誡了一番褚敏,“你最好不要卷進這件事裏來,裏頭的彎彎道道你根本不清楚。聽我一句,迴南邊去,別琢磨這些了。”他臉色不對,人像是已經消耗盡了耐心,看褚敏根本不聽他的,一伸手,將人轟了出去。


    “走開!”


    “好啊,褚煥你——!”門在麵前砰地一聲闔上,兩人誰也說不動誰,不歡而散。褚敏碰了一鼻子灰,氣得在門外狠狠跺腳了一番。氣撒完了,罵也罵了,她咬牙轉身就走:“哼,軟硬不吃!不見就不見,隻要你在這裏一日,我就過來吵你一次,看誰鬥得過誰!”


    她罵罵咧咧走到門口,眼神微微一凝——剛剛在這裏的丫頭,已經不見了。她冷嗤一聲,目的達成,帶著算計了自個兒大哥的解氣,踢了一腳門,心道:好戲過後,我要讓你和蕭長瑛,徹徹底底劃開界限。


    這邊的丫頭聽到後來,深知自己知道了一個了不得的大秘密,連忙迴去轉述給蕭長瑛了。她是蕭長瑛一手培養出來的探子,有異乎尋常的聽力,轉眼之間,就將剛才褚家兄妹的對話完完整整複述了過去。


    蕭長瑛得知了自己想要的,也沒想到聽到了賬本這個壞消息,頓時臉色一變,“漕幫那人有人盯著,你去問問,他是不是真與宋家人接觸過?”


    她越想越擔心,這賬本皇三子囑咐過,但消息來得晚了,是跟著蕭長元一起到的。這人她也立刻調派人手去盯著了,但耐不住人狡猾,賬本藏得隱秘,翻過幾遍也沒找著。但沒想到,他手裏這賬本不是藏得好,而是已經早早換人接手了?!


    她神思不定地等了一會兒,她比誰都要清楚這東西的重要性。可以說,誰有了這賬本,就等同於控製住了整個江南官場。若是真到了宋家手裏,宋家是純臣,東西定然要上交的,那三皇子在江南地方的一些牽連……可不是要暴露光下?那豈不是最壞的打算?江南那邊汙濁一片,現在……現在抽身還來得及嗎?


    “主子,不好了!”剛剛出去的丫頭神色慌張,上氣不接下氣地推門進來,“確是如此,這人前幾日跟宋六姑娘接觸過,還有……還有元家的人!元家的人也在背後保他!方才大少爺迴來,聽薛刃說起,就在方才,在月頭橋阻撓他們拿人的就是元家。”


    薛刃,是蕭長元身邊的一把刀,在京門多年,哪家消息都極是清楚。若他說了,那自然不會有錯。


    蕭長瑛如同被抽去了力氣,她咬牙退後一步,“元家?!嗬嗬,那是錯不了了,六皇子也在江南?我當時還想聖上派兩個皇子一同南下賑災是為什麽,現下想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六皇子一開始就是往江南查案去的!”她越想越恨,雙眼一眯,計上心來,“……沈肅想要立功,沒這樣的好事。”隨即看向一旁的一等侍女拂煙,“你去,現在就去取,沈芳之不是再受不了火蓮子嗎,讓常姑子過來拿,這一次索性就毒死了他!我看沈肅還敢不敢得意?”


    褚敏:好了,火蓮子get!一切盡在掌握,sir!


    阿好:再接再厲,下一個就是龍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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