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們端茶上來,整個中堂在燈光下朦朧優美。宋琰聲吃著橫波剝來的鬆子仁,忽地聽身邊傳來一個姑娘的驚唿聲,“哎呀!快看快看!曇花開了!”其他人的注意立即被吸引過去了,剛剛的話題立刻拋到了腦後。她這才有了一些賞花的心情,隨眾人的視線抬了眼皮瞅了過去。


    這花兒開得極驚豔,養在白玉般的瓷瓶中,刹那芳華不過如此了。她在衣影晃晃中看著那一抹白,忽地想起一個人來。同樣的雪白,清貴,絕豔,又藏有幾分暗香。


    想到這裏,她又覺得好笑,人怎麽會像花兒呢。隨即搖搖頭,收迴了視線,趕緊喝茶掩飾,不料喝得太急,嗆咳了幾聲,引得旁邊橫波好奇地湊過來幫她拍背順氣,一邊道:“哎呀,姑娘你想什麽呢,臉上這麽紅了?”


    “……”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等宴會結束了,時辰還早,但天已黑了,天上一輪彎月在煙雨迷蒙中若隱若現。宋琰聲放了車簾,在馬車搖晃下昏昏欲睡。這時候的街道安靜極了,隻聽得車軲轆和落雨的聲音,還有遠處一兩聲的蛙鳴。


    車行到岸邊,近水的地方蚊蟲多,橫波打著盹,不料脖頸處被叮咬了一下,立即伸手拍了過去。這聲音“啪”地一下極是響亮,宋琰聲隨即睜開了眼看過來。


    “撲通——”


    “嘩嘩——”


    在一片寂靜中,她突兀地聽到了“撲通”兩聲落水的動靜,立刻吃了一驚,將車簾掀開往外看去。接著水岸邊燈籠的微光,她定睛一看,果真是有人落水了。這不,這喊著救命呢。


    她心下覺得古怪,就在這時候,窗外又極迅速地掠過一抹黑影,快得讓人看不清。宋琰聲因著上次在京郊遇襲的事兒警惕橫生,橫波更是害怕,打扇的手都不敢動了。車軲轆的聲音越來越小,隨後,她們的馬車就停了下來。


    車上的竹簾子動了動,宋琰聲一把將手裏的箱籠抬了起來——


    正要扔出去時,竹簾外卻探出一個熟悉的腦袋來。


    “意雲?!”


    宋琰聲瞪大眼睛,極是吃驚地看到這人將車夫一把推下去,自己個兒鑽到了馬車裏頭。


    “哎,好久不見,六姑娘康安!”


    這夜裏時分,這條路上行人又少。驀然闖來個黑衣人,她覺得一點兒都不“康安”。橫波瞠目結舌“你你你”了半天,也是被他嚇了一大跳。


    “你怎麽來了?”宋琰聲看看左右無人,眉心蹙起,將車簾放下來看向他問。


    “元姑娘沒告訴你嗎?我家主子下江南了。”意雲還覺得奇怪呢,宋六姑娘竟然不知道他們南下來了。想了一想他自覺知道了什麽,笑得極欠,“哎呀,這是主子給你的驚喜呢。”


    驚喜?驚嚇還差不多。


    不過,好端端的,端珣怎麽會來?總不會這種時候過來遊山玩水吧。她心念一動,“可是南下賑災?”


    意雲做了個抱拳的姿勢,笑眯眯地,“六姑娘聰慧,我家主子明日就到揚州。”


    “那你……”


    “我是來傳話的,明日巳時,個園,不見不散。”


    “……”


    宋琰聲扶額,這六皇子南下往臨安賑災,怎地還有心思繞路往揚州這邊來見她?倒不知是有什麽大事。她想了片刻,便點點頭應了。


    這時候車外落水的動靜漸漸小了,唿救聲也聽不到了。她掀開車簾看了看河麵咕嘟嘟冒出的氣泡,無奈道,“那兩個人,幫我拖上來吧。”


    意雲倒是奇了,不解道:“他們暗搓搓跟了你一路,看著就是心懷叵測。”


    “我知道。”宋琰聲不欲與他多說,“這兩個是宋宅裏的人。”


    “六姑娘,看來你江南一行也頗是精彩呀。”意雲聽了也不多問,拉起口罩,自窗口翻身而下,如一隻飛燕一般點足而去,一會兒便將淹得差不多的兩人丟了上來。


    “誰派你們過來的?說!不說就繼續下去給我淹著!”


    “好漢饒命!好漢饒命!我們是宋府趙娘子的人,是聽她的吩咐跟著六姑娘出門來的!”這兩個家奴哪裏見過這等喊打喊殺的架勢,立馬嚇得磕頭求饒招了個幹淨,也驗證了宋琰聲的猜想。意雲聽完,直接一人給了一掌劈昏過去了。


    她在車裏看著,眼睛掃過前頭歪倒在地的車夫,無奈一搖頭。意雲這手段,果真是簡單粗暴。


    橫波眼睛尖,自是認出了那兩人的衣物款式,確實是宋宅裏的下使仆役,看樣子,似乎有些功底。


    “他們,他們什麽時候跟著我們的?”橫波莫名其妙,“今兒個出府也沒帶著他們呀。”


    “趙姨娘。”


    宋琰聲收迴視線,指尖在膝蓋上磨了磨,提示了一聲,麵上卻是毫不意外。


    依著趙姨娘此人心性,宋書聲房中的毒被褥被換下,不管有意無意,都會讓她焦慮疑心。宋琰聲是新來揚州的,毒草在此之前從未被覺察,她自然要更疑她幾分,這不,才有了這出跟蹤戲碼,狐狸尾巴實在是藏不住了。


    這樣的小伎倆,宋琰聲自然猜得出來。


    隻是——


    意雲足尖一點又飛了迴來,一摘臉上口罩,後知後覺地撓撓頭,頗是不好意思地問道:“六姑娘,我是不是誤了你的事兒了?”


    這兩人一路跟蹤而來,莫名其妙被打得落了水,可不就是打草驚蛇了嗎。她默默瞅了一眼笑得無辜的意雲,也扯了個笑臉大方迴道:“不礙事兒。”


    “嗨,我也覺得,不就是小小教訓了一頓嗎?”意雲擺擺手,深以為然,“這樣吧,六姑娘,你這車夫一時半會兒的也醒不過來,我送你們迴去吧。”


    “……”


    對於毫不知情的局外之人,她還能說什麽呢。


    等迴了宅子用了晚飯後,宋琰聲照常去了書房聽上一耳朵。今兒書房裏倒是沒什麽動靜,宋嘯渡看了這丫頭探頭探腦地,好笑地招招手,“在那邊幹什麽呢,過來陪我下棋。”


    她被逮了個正著,見祖母也在,便不敢造次了,規規矩矩地上前坐好。


    “怎麽沒見大伯跟大哥哥在呢?”她抓著棋子,假裝不經意地問道。


    “還在官衙裏呢,事情壓著太多,忙不過來了。”宋嘯渡眼也沒抬,“今兒個宴會玩得可好?”


    她點點頭,想起什麽來,笑道:“曇花開得不少,想來要有好事發生了。”


    老爺子聞言一挑眉,看向她的目光爍亮帶笑,他審視片刻便點點頭,執子看向棋局不經意道,“但願如此。”


    宋琰聲也不知他能猜出幾分,便甘願打啞謎,旁邊祖母挑燈看書,倒是不以為然道,“臨安失災,哪還有什麽好事。”


    “禍福相依,總會慢慢好起來的。”


    書房裏正悄聲說著話兒,這時外頭值夜的一個小廝跑了過來,在書房外傳話,說西角門那邊來了個姑娘,要見六姑娘。


    祖父聞言皺眉,揚聲問:“哪家的姑娘,這麽晚了非要見?”


    “說是姓褚,還傳了個物件,說六姑娘見了肯定會見她的。”


    宋琰聲手指一頓,聽到褚姓,就知道是誰了。再見了那拿上來的景泰藍領扣,心中已是確認無疑。


    “請她進來吧,這是我朋友。”


    “姓褚……”老夫人倒是留了個神,“你怎地會認識她?”褚姓少見,再看一眼那景泰藍,便知是南地褚家,隻不過如今獲罪抄家早已敗落,不想小六養在深閨怎會與這樣的人交上朋友。


    “這個,在金陵時有幾麵之緣。”


    “好了,既是你的朋友,那就好好招待罷。”宋嘯渡打斷宋老夫人的追問,擺擺手道,“阿好,你去吧。”


    “是。”


    宋琰聲放下棋子,朝二老福身行禮,一溜煙兒就跑走了。


    老夫人端著神色,“這孩子……你也太寵她了,怎麽什麽都順著她來。外頭那人的來路……”


    “她懂得分寸,你別太操心。”


    老夫人被嗆了一聲,書也不想看了,眼刀子一飛,宋嘯渡假意沒看到,掩飾性地一咳。


    而這邊,褚姑娘已經被請了進來。雖然寥寥幾麵,但宋琰聲也差不多摸清了她的脾性。這位南地褚三姑娘,走南闖北頗有見識,上次被褥一案,也能看出精通醫理,是深藏不露之人。若非真有要緊事,以她不欠人情的強直脾氣,絕不會深夜前來。


    宋琰聲進了廂房,隻見她風塵仆仆,坐立難安的樣子,身上也沒穿慣常的一身男裝,想來為了見她一麵特意換了套姑娘的裝扮上門,但看她神色,卻是極焦慮匆忙的模樣。


    “褚姑娘深夜來訪,真叫我意外。”她引她上座,橫波端來了茶水點心,她卻捏著杯盞,喝也不喝一口便道,“宋姑娘,我來的突兀,但實在是心裏著急!”


    “我知道咱們沒多大的交情,但此事十萬火急,我想來想去隻信任你一人,便唐突前來求你相助。”


    鶴子:兒砸,六姑娘想你了^6^


    端珣:媳婦兒等我!我這便過來了^6^


    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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