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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前總覺得帶兵打仗很威風,一唿百應地感覺超爽。”


    覃柏麵無表情地看著帳蓬頂,從現在的狀態是完全看不出能有多爽:


    “現在發現,這兩萬人是把性命都交到我的手上——我把他們帶出來,消滅了馬匪,還得要負責把他們平平安安地送迴家去。我要處理好這行軍途中遇到的每一個難題,稍有不慎,就可能會讓他們丟掉性命。”


    “責任嘛!當主帥就是這樣的嘛。”


    雪河托腮看著他:“你以為王爺這麽好當的?”


    他絮絮地抱怨道:


    “我不僅得定好每天行進多少裏路,行進路線怎麽走,在哪裏安營;還有遇到糟糕的天氣怎麽辦,糧草沒按時送到快斷糧了怎麽辦,有人吃酒鬧事影響軍心怎麽辦,有人水土不服鬧病了怎麽辦……這哪裏是兩名官兵,分明就是兩萬個麻煩啊!唉。”


    覃柏悉數今天遇到的種種難題,末了又歎口氣:


    “……我想迴家。”


    雪河憐惜地摸摸他的頭:“小可憐,你那些參軍副將全是吃白飯、不用幹活的嗎?”


    “但是最終的主意要我來拿啊!”


    覃柏扯著哭腔控訴道:“他們隻負責出主意!若是個好主意,問題解決了,人家會說‘還是xxx厲害!’;要是辦砸了,人家就會說‘王爺竟然想出這種餿主意嘖嘖嘖’!合著我就是一背鍋的啊!”


    雪河義憤填膺:“你是王爺啊!削他!”


    “人家就算不敢當麵說,心裏也會這樣想;若為了幾句閑話、這點小事就打人板子,人家心裏恨你不說,還要落個不容人的罵名,日後隻怕連個敢出主意的人都沒了。”


    “呃……原來王爺這麽難做啊。”


    雪河也歎了口氣:“可惜我也是個外行,幫不上你。……誒,要是我大哥在就好了。”


    “你大哥?”


    “嗯,他可威風了呢!你隻管了兩萬人就為難成這樣,他手下可是管著好多好多人呢!”


    雪河得意道:


    “以前我總覺得大家都肯乖乖聽他話是因他總是超兇的樣子、說一不二的,現在覺得他真的是超厲害呢。”


    覃柏腦海中立刻浮現一個兇巴巴的狐狸哥哥,站在大石頭上,氣勢洶洶對著山裏兔子野豬黃鼠狼大聲訓話的場景來。


    ……大概,挺厲害的?


    “別泄氣,總會好起來的啦。”


    雪河伸出兩根手指,頑皮地把他的嘴角往上勾,使得那張俊的表情看起來十分滑稽。


    覃柏抬起眼睛看看她,猛然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一手捏起她的下巴,有些心疼地近距離端詳著那張難掩憔悴的小臉,皺眉怨念道:


    “你說你,好好地在家呆著做個禍國殃民的小狐狸精不好麽?非要出來跟我受這份罪。”


    她吃吃地笑道:“我若不來,你這會兒說不定正蹲在牆腳畫圈圈呢!豈不是連個聽你發牢騷的人也沒有?”


    “你這小妖精。”


    覃柏俯身品嚐她的甜唇,她咯咯笑著,伸臂抱著他的頭,作怪地左右躲閃他的索吻,故意親吻他的臉頰和鼻子,還有緊皺了一整天的眉頭。


    他突然停止了動作,與她臉頰貼著臉頰,十指相扣,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地相擁在一起。彼此默默聆聽著對方的唿吸和心跳,似乎隻有身體之間最親密的貼合,才能讓彼此覺得溫暖而安心。


    “謝謝你。”


    他突然湊在她的耳邊,將整張臉都埋進她帶著淡淡香氣的長發間:“謝謝你在我身邊。”


    雪河心裏突然一動。


    也不知道他之前這三個月是怎麽熬過來的?


    一個隻知道按上頭通知漲水落水、按時辰下雨(結果還弄錯了)的新手小河神,麵對著寧王趙崢卒死遺留下來的一大堆問題,既要騙過所有人、演好王爺這角色不能穿幫,還要妥善自理好各種繁雜的公務,現在細想起來,真是怪不容易的。


    想到這,她十分大氣地拍拍他的肩:“我說過會幫你的嘛!不過,……你好重啊,我要被你壓扁了喂。”


    覃柏笑,用手肘撐起身子,看著她的小臉幽幽地說道:“趙崢死的時候,我就覺得那是我這輩子最倒黴的一天,肯定是要完蛋了。”


    雪河同情地看著他。


    “遇到你,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他表情認真地再次吻上她的唇:“完蛋就完蛋吧,我認了。”


    她的笑意得更濃:“不會的!我不會眼看著你完蛋噠!”


    “是嘛?”


    心裏剛剛浮現一絲感動,卻聽她接著又說:


    “我會閉上眼睛的。”


    說著就當真閉上了眼睛。


    然而這在覃柏看來,完全是另一種索吻的方式。他笑著繼續吻她,手指在她散開的長發間輕輕滑動。正在享受那絲綢般的觸感時,指尖卻意外碰到個硬物,不由地一愣:


    “什麽東西?”


    掀開被褥的一角,底下竟是壓著個精致的盒子,看樣子十分精巧,像是個粉盒。估摸著是她剛剛隨手塞進去的。


    打開蓋子,卻並不是預料中的香粉胭脂之類,而是半透明的膏狀,還帶著淡淡的藥香。


    “給我啦!”


    雪河睜開眼,意外發覺他手上多出個盒子,便伸手去奪。


    “做什麽用的?”


    “禍國殃民用的唄。”


    雪河的手被他攔了下來,隻見他放在鼻子細細嗅了嗅,味道很淡,幾乎聞不到。


    “你不老實。”


    “還我啦!”


    覃柏滿腹狐疑,她越是想要,他就越是將那物攥在手心裏,低頭像小狗一樣在她身上好一通聞,最後一把抓起她的小腿,將褲腿掀起來。


    粉嫩的玉腿上竟是大片的紅斑,膝蓋,甚至大腿上也有,在雪白的膚色襯托下竟是十分顯眼。覃柏大驚,又抓過另一條腿,也是一樣。


    “幹嘛這麽大驚小怪,騎馬磨得唄。過幾天自然就好了。”雪河不以為然道。


    “所以剛才在塗藥膏麽?”


    雪河點頭。


    “等明天馬車到了,你坐車迴去吧。”


    “我不。”


    “不要再任性了。”


    “我沒有任性!”雪河正色道:“我娘說,做事情要有始有終,不能半途而廢!”


    “你娘說得對。”


    覃柏歎了口氣:“但是這得分什麽事啊!比如行軍打仗本就是男人份內的事,不是你這小丫頭該操心的。”


    雪河卻搖頭:“如果連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就沒有資格要求別人做到。……也是我娘說的。”


    “你娘到底想幹嘛啊?在深山老林裏安安生生當個狐仙不行嗎?這麽能說,想當思想家啊?那寫書去啊?!”


    “要你管!”


    雪河好氣又好笑,伸出小腳丫來直接踩到他臉上:“你娘才是狐仙呢!”


    覃柏也不惱,一把抓過她的腳踝從臉上挪開,卻正摸到被馬鐙磨破皮的部分,雪河痛得一皺眉。


    他慌忙鬆了手,將她的小腿輕輕放下,打開手裏的小盒,問:“是用這個塗的麽?”


    雪河點頭,卻伸手道:“拿來給我,不用你。”


    覃柏哪裏管她,伸出食指來沾了少許,便用指腹輕輕塗在她紅腫的傷處。


    “喂!”


    雪河剛想說“別碰”就見覃柏頭一歪,額頭‘嘭’地一聲正碰到床邊,然後直挺挺地就整個人栽倒下去。


    “唉,所以你就是個傻子嗎?”


    雪河歎了口氣,彎腰把那小盒藥膏從地上拾起來,蓋好蓋子,搖頭道:“就我師父親手調的屍油膏子,若要不是因為你原是河神還算有些道行,剛才隻怕是聞一下就當場嗝屁了!切。”


    雪河伸手想去拉他,哪知他看起來瘦弱,身子卻是死沉死沉的。


    “小兔!”


    雪河喚了一聲,小兔挑簾進來,見狀便和她一起把覃柏抬上床,輕輕將頭放到枕頭上。


    “唉,我師父的藥真真是哪哪兒都好,可惜就是有毒,你算是受用不起咯。”


    雪河沮喪地又歎了口氣,掏出塊帕子,細心地把他指尖沾染的藥膏統統擦去。


    小兔從她帶來的小包袱裏摸出個白瓷的小瓶子,放在他的鼻下晃了晃,就見他的眉頭動了動,漸漸醒轉過來。


    “疼不疼啊?小傻缺?”


    雪河伸手輕輕揉著他在床邊磕出的一塊紅印,鼓起粉腮小心吹了吹。


    覃柏一手扶額:“……怎麽突然就暈過去了呢?”


    “對不起啦。”


    雪河趴在他的胸口,眨眨眼睛說道:“下次踢你的時候我會腳下留情的。”


    “……???”


    “哎呀,不是都已經道歉了嘛!你幹嘛還瞪我?!”


    “你剛才竟然踢我?”


    “我剛才道過歉了!”


    “我看你今天這是認真要造反啊!……別躲!”


    “喂!”


    小兔默默放下幔帳,悄悄退了出來。


    翌日。


    風沙依舊,感覺這漠北之地的鬼天氣就是存心把人都埋進黃土一樣。


    壞消息一個接著一個。運送補給的軍官送來消息,說道路難行,可能還要再遲一日;軍隊輕裝前行,隨身帶的物資並不多,最多也就再撐個七八天;留在燕城駐守的世子趙文熾傳來消息說,燕城受到小股馬匪的騷擾;派往漠北腹地的探子還是一個都沒迴來。


    聽當地人說,這風沙一起,隻怕要吹個十天半月不見晴日了。


    趙崢、各營將領和參軍,趙文煦和趙文烈,此時全聚在中軍帳商議對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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