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三娘的身份是什麽?


    孤女炮灰。


    孤女炮灰代表著什麽?


    代表著即便有親戚那也是惡親戚,這點人設不能崩。


    所以,麻煩上門了。


    造成原主悲劇的源頭之一,就是這個名叫張大的舅舅,其母張氏的嫡長兄。


    原主的母親病重之時,原主曾經去尋過這位舅舅。然而他的這位舅舅是個徹頭徹尾的賭徒,連閑漢都比他有上進心!想要他出錢救人,那怎麽可能?


    原主生母病逝之後,單調的靈堂擺了七天,這個舅舅甚至都沒有上門來燒過一炷香。如今已經過了兩個多月,杜三思終於將這酒樓起死迴生了,這個舅舅出現了。


    就是傻子都知道他是來幹什麽的!


    許是杜三思臉色太難看,亓官等人也沒動彈。盯著那闖進酒館、賊眉鼠眼四處張望明顯不懷好意的男人升起了十二萬分的警惕。


    他們的酒館香噴噴的,這個人身上卻有一股怪味,好像十幾年沒換過衣服一樣。


    杜三思臉色發沉,很想將人趕出去,可……可看著這賭徒的身塊壯得跟牛一樣,她哪裏敢動彈?


    還是亓官拉了拉她的袖子,還沒經過變聲期的小孩嫩嫩地開口,“老板娘,我們要上酒嗎?”


    上個屁!上刀子最好!


    張大早就知道自己來了不受歡迎,但他卻還以為杜三思還是那個柔弱可欺的女孩,而且沒有他妹妹,杜三思沒有了依靠,自己來了豈不是正好可以霸占了家業?


    他冷笑著,上下打量杜三思。


    沒想到這丫頭倒是長得好看了幾分,雖然五官沒怎麽變化,但總覺得更養眼了。


    而且這酒館也變了,不僅東西變多了,地方也敞亮很多。且從剛才過來他就發現,這酒館裏的東西可都是新的!這得要不少錢吧?這丫頭哪裏來的錢?


    該不會是賣身換來的吧?


    張大咧著嘴笑起來,“侄女兒,怎麽,不認識舅舅了?你看舅舅千裏迢迢來看你,你怎麽著也得給舅舅倒杯水吧?”


    杜三思手指捏得泛白。


    不著急,現在才剛開張,酒館可不能鬧出人命來。先把人穩住再想辦法。


    暗暗吸了口氣,杜三思將亓官幾人往後推了推,“剛才跟你們說的話記住了嗎?記住了就去吧,這裏我來就行。”


    這賭鬼據說還是個暴力狂,萬一對幾個孩子動手動腳,那一拳頭下去得要人命,還是別讓他們來了。


    亓官幾個機靈,也覺出不對味來,彼此看看,突然小聲問:“老板娘,要報官嗎?”


    報官有什麽用,這賭鬼也沒犯事。


    杜三娘強自鎮定地扯了下嘴角,“不用,你們去吧,這裏我來就好。”


    幾個孩子猶猶豫豫地走了,杜三娘這才壯著膽子過去,將菊花茶隔著桌子給他倒了一杯,險些沒被他身上那股氣味給熏吐出來,“舅舅來得不巧,酒館才剛開業,侄女兒現忙著,怕是沒什麽好招待的。”


    張大眼睛一瞪,“啪”的一掌拍在桌子上,那茶杯竟跳了起來,茶水潑了一地。


    “你什麽意思!舅舅我來看你,那是看你孤苦伶仃來對你好來了!死丫頭,你娘沒教過你規矩是嗎?上門連飯菜都不供應!”


    杜三思手指一顫,心裏恐慌極了,用力咬牙,“舅舅說的是,是侄女兒說錯話了,飯菜還是有的。不過……我不是死丫頭,死的是我娘,舅舅登門,難道就不想去給我娘上柱香,跟她說說話?”


    張大盯著她,覺得這丫頭真是變了,膽子居然變大了。


    他暗暗冷笑,嫁出去的妹妹潑出去的水,又不是自家人,上個屁的香,他就是打秋風來的,怎麽滴吧!


    “人都死了,上香都是假的,”張大一腳踩在旁邊的軟墊上,“先把酒肉端上來,舅舅我跟你敘敘舊。”


    杜三思心疼地看看那軟墊,忍住反胃,一語不發地轉身入了廚房,挑了昨天身下的酒肉給他擺了幾樣。


    “唷!還有牛肉呢!”張大眼睛一亮,詭異地看她一眼,“看不出來啊丫頭,你比你娘還會做生意,賺了不少錢吧。”


    杜三思板著臉,撒了個小謊,“舅舅想多了,我昨天才開張,上個月借的高利貸,下個月還。”


    “高利貸?那不會犯法的嘛!”張大直接用手抓住骨頭,那手灰撲撲的,也不知道碰過什麽,帶著幾許猜疑道,“你這丫頭可不要騙舅舅,憑你這麽好的姿色,哪裏還需要借高利貸哦。”


    杜三思……杜三思簡直快被惡心吐了!


    這話什麽意思?什麽意思!?


    尼瑪!


    她知道,這又是原主的記憶和感情在影響她,否則她是絕對不敢動怒隻敢陪笑的,但是沒辦法,她控製不了自己。


    她深深埋著頭,聲音僵硬,“舅舅,我娘才剛死不久,興許鬼魂還在呢。”


    她沒本事,隻能用鬼魂來威脅了。


    張大鼻子一抽,輕蔑道:“什麽鬼魂亂七八糟的,這世上哪有什麽鬼,小丫頭片子,你也別怪舅心直口快,我這不是擔心你走了邪路嘛!”


    他曖昧地搓了搓手,視線在杜三思那身嶄新的衣服和精致的繡花鞋上停留了片刻,“你一個小姑娘家,我那妹子平素又沒個存銀,辦了喪事之後你哪來的錢?你可別幹些犯法的勾當啊,要做個好人。”


    張大看似關切地說著,那雙眼睛卻不停地在她身上掃,不知道在打些什麽主意。


    杜三思一陣反胃,卻不改口,“舅舅也說了,我一個姑娘家哪裏來的錢,當然隻有借高利貸了。”


    張大眯了下眼睛,露出不悅,“死丫頭,你舅舅在關心你呢!我是怕你被那些野男人騙了,你說,到底是誰給你的錢!”


    “舅舅不信便罷了,”杜三思顫了一下,眼睛微紅,“反正到時候收高利貸的人來了,舅舅自己問他們就是。”


    張大皺眉,低聲罵了句什麽,杜三思沒聽清,反正不是什麽好話。過會兒張大又讓杜三思端了牛肉出來,還自己去櫃台上取了酒喝。


    “咦?這酒好啊!”張大吃驚道:“這酒是什麽酒,老子怎麽從來沒喝過?”


    杜三思抿唇站在旁邊,半晌道:“還能是什麽,打高利貸那兒討來的酒方唄。”


    張大狐疑地看看她,這次倒是沒怎麽懷疑。


    張家本來就是釀酒的家,原主生母那點本事張大也是知道的,真要有好方子,至於都沒錢治病窮困潦倒嗎?


    不過這酒是真好啊,張大心思一動,要是將這方子賣給大酒樓,起碼得換來二三十兩銀子吧!怎麽也比辛苦釀酒來得快活。


    還有這死丫頭,對他一直不冷不熱的,也沒說要留他住下來的話,嘖,也是個不省心的,萬一真借了高利貸怎麽辦?


    杜三思看著那難看的吃相,無比懷念昨天那些體麵周正的公子哥。


    反正今天她是吃不下飯了,想吐。


    等張大終於吃完了,三個孩子也都捧著衣服鞋子迴來了,杜三思到門口接他們,讓幾個人放了東西就去廚房待著,自己打掃桌子。


    結果張大硬是占著地方不動,杜三思拿著掃帚,隻當沒看見他,直接連桌子都給移開,開始掃地。


    看見了嗎?看見了嗎!


    這叫掃地出門!


    那張大當然知道這是什麽意思,但他偏偏假裝不懂,用餘光打量著在麵前晃的杜三思,慢條斯理道:“侄女兒啊,其實你娘死的時候,舅舅本來是想來幫忙的,就是有件正經事要做,所以沒來得及。”


    你有個毛線正經事!


    杜三思隻想冷笑,麵上卻淡淡道:“知道了。”


    張大又道:“我那妹妹命苦啊,嫁給了一個懶漢,好不容易掙點家業,卻又得了病,英年早逝哦,就剩下你一個!舅舅怎麽放心看你一個小姑娘孤苦伶仃的呢?”


    杜三思:“舅舅多慮了,我一個人挺好。舅舅沒來的時候,我也是一個人替母親梳洗、送葬,就是忘了替舅舅上柱香而已。”


    “……”張大神色扭曲,被她油鹽不進假裝不懂的樣子氣得險些要罵人,目光猙獰了好一會兒才緩下來,別扭道:“這算什麽,等會舅舅就去補一炷香就行了。”


    杜三思皺眉,直起身看著他,“不必了,娘就在這屋子飄,聽到舅舅有這份心意就很好了。”


    張大冷不防被這話說得悚然,“你!”


    “舅舅還有事嗎?”杜三思平靜道:“沒事就讓開點,馬上就到正午了,我還得收拾地方接待客人呢。舅舅不是有正經事嗎?既然如此,那就去幹正經事吧,侄女兒不敢耽擱舅舅了。”


    “你個死丫頭!你怎麽跟舅舅說話呢!”張大忍無可忍。


    杜三思嚇得後退一步,突然尖叫一聲,“娘!!”


    張大抬起的手一頓,惱羞成怒,“你他娘地亂叫些什麽!”


    “三娘子!”


    “老板娘!”


    杜三思心都快跳出來了,看著兇神惡煞的張大幾乎呆住,沒想到幾個孩子竟從廚房裏衝出來擋在了她麵前!


    範大叔也不知道什麽時候來的,將顫抖的杜三思往身後一帶,眼睛一瞪。


    “哪裏來的閑漢!不知死活的東西,竟敢在這裏打人!你怕是不知道,這三娘酒館乃是知府大人欽點的酒館!你要是敢得罪知府大人,你就打!”


    張大聽得一愣,“知府?!你糊弄誰呢!”


    “是不是糊弄這條街上的人都知道!”範大叔捏著拳頭,“也不打聽打聽清楚這是什麽地方,就敢來撒野,我看你是不想在臨安待下去了!”


    張大驚疑不定,看了看杜三思,“你還認識知府?”


    張大忽地靈機一動,該不會這死丫頭勾搭的就是知府吧?


    他眼睛一亮,驀地不生氣了,竟還笑出來,“你看你,大家都是一家人,侄女兒啊,你怎麽連這事也瞞著我,嗯?”


    範大叔一怔,“侄女兒?”他略帶嫌惡地瞧瞧張大,迴頭看向杜三思,“他是你舅舅?”


    如果是家務事,那他就不好插手了啊。


    杜三思已經緩過來了,她紅著眼睛看向範大叔,小聲道:“若不是酒館開起來了,我還真不知道,我有個關心自己的舅舅呢。”


    範大叔:“……”懂了。


    張大臉色一青,強按怒氣,“小三兒,你年紀小不經事,舅舅可是來照顧你的。你可別連長輩都不認了,這還是個人嗎?這是不孝!”


    範大叔都想笑了,心想以前也沒見你認過晚輩啊。


    “……範大叔,”杜三思忽然開口,“謝謝你啊,你迴去吧,還得照顧生意呢,這裏我自己可以的。”


    範大叔不放心地皺眉,低聲道:“要不……還是讓人通知衙內吧?”


    “不必了,衙內已經幫我夠多了。”


    這是她的生活,是她的房子和事業,如果連這個都要依靠別人,那她永遠都無法真正在這個世界上站穩腳跟。


    她上輩子也是一個人走過來的,這輩子,也做不到事事依靠別人。


    何況,要把人趕走,也不是很難。


    “放心,”她抬起頭,沉靜的目光中,透著幽深的冷意,“我知道該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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