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青梅前世是洛家庶長女,當然這一世也是。


    洛家是臨安大戶,洛父妻妾成群,洛目卻是個不能容人的,隻喜歡在外人麵前強裝和諧,旁人道她大度,然而隻有內院的妻妾才知道她心性有多毒。


    因段家與洛家的交情好當年家中無女,就因為她是頭胎姑娘,洛父寵妾,便將兩家聯姻的責任就落在洛青梅身上。


    然而洛父實在薄情,生母再美,未過三月,就又納了一房美妾,她的阿娘於是就成了內院中最微不足道草芥,不幸染病,英年早逝。


    洛青梅也被接到了主母洛氏麾下,然而洛氏豈會真心對她好?她對外慣做表麵文章,對她看似寵愛,實則捧殺,並且不時帶著嫡妹在洛父麵前上眼藥,最終讓洛父厭棄了她。


    婚嫁那年,洛母怨毒她有好親事,嫡妹恨她傾國美貌,竟聯手讓外男闖入自己閨房欺辱於她,她拚死抵抗,好不容易從院子裏逃出去,不曾想,最後得到的卻是洛父一個巴掌。


    還有一句“恬不知恥,當以鞭笞,血濺三尺,方能洗淨門楣”。


    鞭笞……


    她被人抓到祠堂,當著祖宗的牌位,被抽得遍體鱗傷,她求洛母救她,她那時候竟還荒唐地幻想著,哪怕她更偏愛她的親生女兒,卻一定會救她。


    滑天下之大稽!


    是她太蠢,從小將她當做救贖,以為生母去後,她就是對自己最好的人!她是真心敬愛她的,結果,直到那個時候,她才明白,這個自小愛她疼她的嫡母,才是她短短十七年中見過的最蛇蠍心腸的婦人!


    當嫡母關上院門嘲笑她粗鄙蠢笨的時候,她才知道這一切竟都是陰謀。當嫡妹一腳踩上她染血的手指之時,她才明白原來當年生母並非病逝。當嘴裏被灌滿毒藥之時她才看清,原來自己不過是她們眼中的笑話……


    她重生後就發誓,這一世一定要讓她們血債血償!


    而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退婚!


    推掉這門曾經帶給她莫大傷害和屈辱的婚事,她已打聽到,這臨安衙內不過是個紈絝頑劣之人!她已經看透了洛父的薄情,也看清了女子不能掌握命運的痛苦,她已決定活出新生!


    然而……


    理想是偉大的,現實是貧瘠的。


    “咳咳咳咳……嘔。”


    這個新生簡直丟到姥姥家了。


    洛青梅臉都咳紅了,一身紅衣,鳳眸含春,朱唇輕喘,靠在丫鬟身上直拍胸口,眼角微微一挑,美豔而嫵媚。


    看得杜三思眼睛都直了。


    女主啊!這是她一直最想成為的那種殺伐果斷、恩怨分明、笑罵自如的女主啊!這世上竟有如此出塵絕豔的……


    等一下!她怎麽咳成這樣?


    杜三思目光灼灼,懷揣著一種見偶像和為了工作不得不跟偶像保持距離的複雜心情僵在原地,一時間連害怕都忘了。


    對不起了偶像,為了活命,我隻能暫時背叛你了!


    “杜三思!!”


    沉浸在糾結情緒中無法自拔,杜三思猛然聽到背後一聲怒吼,肩膀隨即一沉,偏頭一看,就見到小反派一臉陰霾,眉目猙獰,一口白牙碾著血肉似的。


    她打了一個激靈。


    “你今天不給老子解釋清楚,老子現在就把去拆了你那破店!”


    怒吼間,他額頭上已經拱起了一個大包。


    杜三思:“……”


    終於發現自己幹了什麽“好事”,杜三思立將所有精力都從女主身上扯了過來,拔腿就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還敢跑?!”段三郎氣壞了,撈起袖子就要抓人。


    那模樣兇神惡煞的,杜三思習慣性地想到了原身書中的結局,臉色一白,腳都差點軟了,下意識就衝著女主跑去。


    不管怎麽說,一個文裏的主角永遠都是最好抱的金大腿!


    “我真不是故意的!”杜三思聲音都抖了。


    洛青梅猝不及防,才站起身懷裏就見杜三思往自己背後一躲,她就隻怔了一下,段三郎已經神色扭曲地也衝過來了。


    洛青梅怕他衝撞到自己,手臂順勢抬起,定了定神,“你幹什麽?大庭廣眾之下欺負女人?”


    “我?欺負她?!”他陰沉地指著自己腦袋瓜,手指氣得直哆嗦,“你好好看看,這是我在欺負她嗎?你是不是眼瞎?給我讓開!”


    洛青梅尷尬,那青紫大包被那夕陽餘暉一照,簡直讓人想忽視都不成。


    “那、那人家也不是故意的,你怎麽能打人呢?”


    洛青梅前世養了一世的跋扈囂張,這輩子也不可能一下子改掉這臭毛病,仍舊輸人不輸陣,一襲紅衣就跟展翅的鳳凰一樣嚴防死守。


    杜三思頓覺有了保障,便在女主身後小聲嘟囔,“就是就是,我又不是故意的,我跟你道歉就行了嘛。”


    段三郎氣笑了,“躲在別人後麵道歉算什麽本事?你有本事站出來說這話!”


    “我沒本事!哼!”杜三思理直氣壯。


    段三郎:“……”他竟不知道該迴些什麽。


    “我說你這個人,人家都說了要給你道歉,你恁說那有沒本事的話,難道還想跟她打一架嗎?”洛青梅早就聽說這段衙內欺男霸女、紈絝不堪,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幸好自己機靈,這婚一定要退!


    “我打了又如何?”段三郎最討厭被人挑釁,見杜三思躲瘟神一樣避著自己,更是火氣上頭。


    杜三思嚇得吸口涼氣,驚慌道:“別啊,大家都是成年人,要以理服人……”


    洛青梅也將杜三思往後一擋,像個女戰士一樣瞪著他冷笑,“眾目睽睽之下都敢打人?今兒本姑娘就站在這兒了,有本事你打一個試試?”


    “你真以為我不敢打女人?!”段三郎拳頭哢哢作響,眼看著就要動手了。


    段久忙叫人上去攔著,“都還愣著幹什麽?還不過去——”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聽旁邊董青下令,“還不去將人分開?”


    兩人說話一前一後,幾無間隙,於是緊接著就是一大堆仆人就湧了上去。


    有京中的羽林衛,也有段家的家仆。


    羽林衛人高馬大力氣足,奈何對麵卻是幾個女子,隻好來抓段三郎。段家家仆自然護著自家主子,將洛青梅和杜三思給包圍了。


    洛青梅大怒,一聲暴喝,“好啊你們,敢以多欺少?姑娘們!拔下簪子給我刺!”


    洛家女仆大叫一聲“是”,然後也擠進了戰圈。


    段三郎不知被誰踩了下腳,氣得咬牙,“都給老子讓開!嘶、誰踩我?!”


    那廂杜三思也驚唿一聲,“哎呀,別擠啊……”


    羽林衛聲若洪鍾,而後半路夭折,“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爾等——哎喲我去!誰抓老子大腿?!”


    洛青梅渾水摸魚,雙眼精明,不管三七二十一,朝對麵一踹,不巧正踹中了段仆。


    不想段仆下盤不穩,抓住了羽林衛的衣服,羽林衛往後一倒,撞在了洛家女使身上,女使又撞翻了送迴的定親禮……


    杜三思踉蹌躲避間,就見剽悍的女主帶著往前一撲,她下意識收緊了手臂,於是女主飛起的身體一頓,撲通一聲栽進了人堆裏。


    杜三思:“……”


    那情形,就跟渾水下餃子,還帶著聲嘶力竭的伴奏。


    “我的臉!靠,這是誰的鞋往我、嗷!”


    “自己人,冷靜點哎喲我去……誰他娘的扯我頭發!”


    “非禮啊!”


    “誰敢非禮?!杜三思?!大爺的,誰敢伸手本少爺剁了他!!”


    圍觀者越來越多,目瞪口呆的人們幾乎走不動路。青天白日的……在知府門前打群架?


    董青目光人群中那撩起袖子脫穎而出獨占鼇頭的紅衣女郎身上掠過,嘴角輕抽,扶著門板努力維持偏偏風度,眼角卻盈滿戲謔,掃向一旁臉色鐵青的段久。


    有趣,臨安簡直太有趣了,比那兄弟鬩牆的皇宮,有趣太多了。


    “都給老子停手!!!!”


    刹那間,石破天驚。


    世界清靜。


    ·


    段三郎被扯得衣襟大開、披頭散發,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簡直不想再講話,冷靜下來已棄療。


    就在這時,一隻顫巍巍的小爪子從人堆底下伸出來,輕輕推了推他的肩膀,“快起來吧,你手上還有傷呢。”


    段三郎看過去,隻見杜三思那小小的身板被兩三個人給壓住,就漏出一張瑟縮的小臉,眼巴巴地看著自己。


    而自己那隻受傷的手,不知何時,竟被她抱在懷裏,她自己的腦袋瓜反倒被洛青梅的手臂給壓住了。


    “嘿嘿。”小慫包向小反派示好。


    小反派氣結:“你還笑!都是你惹出來的!”


    他一個翻身站起來,毫不憐惜地扯開洛青梅、踹開羽林衛,然後黑著臉抱著杜三思兩腋將人拖出來,沒好氣地把人往府裏帶。


    洛青梅本想發火來著,但見段三郎將杜三思帶走,忽然鬱悶極了。


    今天本來是來退婚的,結果莫名其妙出了這麽大個醜,現在腦子還是暈的。


    她歎了口氣,正想招唿人迴家,改天再來的時候,董青走到了她麵前,遞出了一方白帕。


    “這位娘子,可要進去更衣?”


    洛青梅抬起頭,挑了挑眉,鳳眸輕佻地一打量,記得他也是從段府裏走出來的,本想拒絕,可一看自己這滿身的狼藉,嘴角一抽,“啪”的將帕子拿走。


    而且,正好可以將定親禮還迴去。


    “謝了這位相公,”洛青梅迴頭齜牙,腳踝有些扭到了,“我們也進去。”


    這麽好的機會,今兒就是死在這裏,她必須把婚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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