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過,等她及笄,就可以去燕北找他。她等了那麽多年,終於等到了。


    「聽聞那裏,民風彪悍,公主就算帶了侍衛,我還是擔心……」大宮女欲言又止。


    燕北那可是近關外了,聽說那裏都是粗魯的野人,再往北,便是北匈人的領地。


    公主嬌滴滴的一個女兒家,往日出城,也不過在長安附近遊獵。她雖然騎射皆精,去那麽遠的地方,總讓人放心不下。


    朝露把頭一揚,輕聲道:


    「我母後在我這個年紀的時候,早就帶著高昌騎兵,策馬千裏,去漠北找我父皇了呢!」


    大宮女也是宮裏的舊人,聞此目露驚異,不敢再吱聲。


    朝露搬出了殺手鐧,洋洋得意地勾起了胸前的髮絲。


    她聽聞,她的父皇年少時隨軍出征,在北匈所占的漢地征戰。邊關告急,戰事兇猛,父皇當時恐不得還,做好了馬革裹屍的準備,便狠心拒絕了母後,讓她另覓佳偶,不必再等他。


    母後雖在漢地生活多年,骨子裏仍是西域胡女的烈性,探查得知事情原委之後,單槍匹馬迴高昌,招攬了五千精騎,帶著救兵前去漠北支援父皇。


    她一直記得,父皇有一迴喝得大醉,酒後笑著說道,重逢當夜,是母後軟硬兼施,強迫他在軍帳裏成了親。


    她年紀太小,不大懂在軍帳裏「成親」是什麽意思。隻知道自此之後,父皇便追著母後不許她離開,一擊退北匈,就立刻快馬加鞭迴京,力排眾議將母後娶為王妃,作為一生一世的妻子。


    她母後能千裏去追父皇,她為何就不能?


    朝露做了決定,便不會改變。一身團花蹙金的騎裝,身披氅衣,領著百餘精銳侍衛,便出了長安,往燕北之地。


    ***


    燕地早春,正逢花朝節前夕,餘寒猶厲,凍風時作。重重群巒仍覆冰雪,起伏間,溝壑叢生,飛沙走礫。


    朝露一行人冒風馳行,待翻過最後一座山頭,極高處,眼見平原上城鎮星羅棋布,燈火繁華。


    那便是燕地的中心,代郡。燕北王府所在之地。


    朝露不欲驚動旁人,與侍衛化作行腳客商,用商旅的關牒入城,直奔燕北王府。


    在府門前,她翻身下馬,沒有亮明身份,隻是點名有要事求見燕北世子。幾名燕北王府的守衛見她言談舉止,氣度不凡,還有經商的正式關牒,當下引她入府,請她在會客堂稍坐。


    燕北王府冷冷清清,幽靜中又有一分怪異。


    堂前,小廝遞上泡好的一盞茶。朝露舉起微燙的茶盞,遲疑一下,沒有飲茶。


    不多時,堂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沉定有力。


    一道修長挺拔的人影正從堂前的迴廊走來,半身映在朦朧的窗紙上,光剪影的輪廓就有九成相似。


    朝露凝視著這道窗前的剪影一步一步走過來,行至門前。她不由揪緊了袖口,心口跳得厲害,一下子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少年踏著暮色走進堂內,藏青錦袍鑲繡的一道道流雲紋,在落照餘暉間暗湧。


    那便是燕北世子了。


    朝露不動聲色,定定地望了她許久,神色一點點鬆弛下來,目露失望之色。


    這位世子和他長得極為相似。身材同樣高大頎長,麵部輪廓深刻如玉雕,眉宇黑沉如濃墨,鼻樑高挺如山嶽。


    可她就是知道,不是他。


    燕北世子雖不過弱冠之年,威儀之中隱伏一股睥睨的狂傲之氣。薄唇輕抿,似笑非笑,又有一絲玩世不恭的意味。


    他見了她,隻餘光打量了她一番,一撩袍角,坐於案首,問道:


    「吾名李曜,乃燕北世子。汝是何人,尋我何事?」


    朝露見不是她要找的人,也不喜他身上散發的傲氣,逕自道:


    「敢問世子,是否有一同胞兄弟?」


    那少年眯了眯眼,再問道:


    「汝究竟何人?如何得知我有一胞兄?」


    朝露微微一怔,極力克製心跳,揚了揚下顎,掠過他銳利的眸光,迴道:


    「我不過一京城客商,你胞兄日前曾在我這裏訂了一批貨,時日已至,特來交付。請世子引見。」


    她想著,他在京城久居多年,她若說自己是京城來找他的,總不會引得此人懷疑。


    那少年目光一睨,輕飄飄看她一眼,忽然笑了笑,搖頭道:


    「汝雖來自京城,卻非客商。」


    朝露抬眸,見他繞著自己踱著步子緩行一周,道:


    「一身細皮嫩肉不說,所著是蜀地織錦。京城客商大多以販賣江南絹絲為主流,隻因除了皇族親貴,甚少有人穿得起蜀錦。」


    「況且,我哥足不出戶,絕無可能與京城客商相交。定是你記錯人了。」


    朝露眉心一跳,爭辯道:


    「他來過京城,曾與我相交,我又怎會記錯?你讓他出來見我!」


    李曜見她跳腳,不禁氣笑了,撇了撇嘴,道:


    「這位姑娘,天下知道我哥之事的人少之又少,我不知你如何得知,還偽裝客商,編造出如此彌天大謊。但我哥已在廟裏清修多年,且從未去過京城,也絕不會見你的。」


    朝露睜圓了眼,喃喃道:


    「清修多年?剃度為僧?」


    李曜繼續道:


    「我母親產下雙子後身體病弱,有個癩頭和尚說,雙生子克她命格。我父王便把我哥送去了城外的無相寺帶髮修行,為我母妃祈福延壽。」<="<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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