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風疾來,夜雨將至,月色下的玉蘭花如同裸露的皚雪,被烈風裹挾,不住地顫抖起來。飽滿的花瓣,瓣尖帶著一點嫣紅,正迎風劇烈起伏著,不知過了多久,被密雲裏壓抑已久的暴雨驟然澆了個透徹。


    夜空蕭瑟,天色明滅。滾落的雨水接連拍打嬌花,碾著柔嫩的蕊心,花汁順著蔓延的雨水淌落,交融成一道道混沌的細流。


    仙樂閣內,尋歡作樂的眾人自是不知外頭暴雨已至,仍舊是絲竹奏樂,人聲鼎沸,如同隔絕在汪洋之中的一座孤島。


    一簇一簇衣著艷麗的舞姬不知疲倦地環繞堂前,勸客再飲一杯酒,客便求她跳一支艷舞。酒不醉人人自醉,滿樓盡是紅袖飄展,紈扇招搖,一片鬧騰歡聲蓋過了不知何處來的細密而纏綿的雨聲。


    與堂前僅一片幕布之隔的小間裏,洛朝露懶懶地伏在玉山肩頭。她微挑的眼尾暈出的一抹潮紅許久未褪,渙散的目光望著窗外簷下垂落的雨珠。


    身上倏地微微一重。


    是他將玄色氅衣蓋在她身上,掩住了冰肌玉骨上綻開一瓣瓣隱秘的紅蓮。


    「有人來了。」


    極為平淡的語氣,好似並不是什麽十萬火急之事。


    朝露正在怔忪,聽到有人來了受了驚嚇,下意識地想要退卻,整個人已被他裹著大氅逕自抱了起來,不準她擅自離去。


    他們已經數月未見,是新婚又是小別,由是,自從今日相見起就難捨難分,一直未曾分離。


    此刻麵對麵的環抱,她濕漉漉的雙眸正好與他對視,不敢多看,別過頭難耐地輕哼一聲,頰邊一點點的薄紅很快暈染成大片的霞光。


    氅衣架不住肩側雪肌如水般的柔膩,一側順著肩臂滑落下來,堆疊在他青筋緊繃的臂間。


    他騰出一隻手,將氅衣牢牢覆住了她,隻露出一小片烏髮濃密的頭頂。


    小間並非密室,舞姬雖都退了出去,也不知再有誰會敲門進來。事出緊急,朝露身上隻著半散的紈衣,懸空之時,十分擔心掉下來,隻得緊緊環繞他的頸,也不敢大聲喘息。


    朝露埋在氅衣下,看不見周遭的景色,隻能聽到酒杯相碰和男女嬉鬧調笑的聲響,還有自己緊繃的身體裏猛烈的心跳。


    一股異樣的情愫在體內升騰起來,原本淡下去的執念又蓬勃開來。


    兩人無聲無息地繞過滿堂酒醉的賓客,翩翩起舞的美姬,時不時還有長長的水袖拂過交纏的衣袍。


    身子忽而沉沉地上提,重重一頓。是他在上樓。


    仙玉閣的樓梯不高但略陡,尋常她都要依著一旁的扶梯上去。男人長腿一跨,抱著她徑直拾階而上。


    步子邁大且顛簸,朝露嚇得雙臂纏緊,隻因他每提步上一階,都令她輕微下墜幾分,越來越沉重。她瓷白的小臉已是漲得通紅,深深埋進他的頸窩裏。


    木質的樓梯嘎吱嘎吱作響,上好的梁木受了雨水浸濕仍然硬挺,承載著上下樓梯的人潮來來迴迴的重量。


    樓道上每隔幾步便懸著一盞青銅獸首的高燈,野獸猙獰的暗紋在頭頂盤旋,整個沒入了雨氣潮濕的光暈裏。燈火一簇一簇地照下來,像是要將人死死裹緊在輝煌瀰漫的光亮之中。


    「別怕。放鬆。」耳邊傳來男人一聲若有若無的悶哼,而後低低一笑,帶來一陣灼意的氣息,在她的頸側拂過幾縷酥麻。


    樓間一道道陌生或熟識的麵孔在她眸底的餘光裏劃過,她生了怯意,不敢鬆手,纏得更緊,他勁臂也隨之收攏,將滑下去的她微微往上一提,緊箍著束素,如同榫卯相楔一般牢不可破。


    每每有人經過,微風掠過,髮絲輕揚。一閃而過的旁人看不到他懷中被氅衣所覆的她。隻能看到玄色的緞麵在微微浮動,還有身後兩側隱隱露出的貝白腳趾,如細小的鉤子一般,顆顆蜷緊。


    二樓的廊柱紗簾被行走間的風鼓動,大片大片地盪開來。


    紗簾拂過經過的來客,透薄之下,隱約可見肩頭被纖細指甲嵌入而留下的紅痕,每走一步,色澤便深幾許。


    二樓最末的客房門被一腳輕輕踢開,又驟然合攏。


    進入無人的房內,朝露輕舒一口氣,從氅衣下露出小臉,怯生生地望著他。凝脂般的肌膚吹彈可破,大朵大朵的潮紅在自麵靨至耳垂暈開。


    她咬著唇,聲音顫抖,帶著一絲乞求,道:


    「放我下來罷。」


    「等等。」 他的聲音依舊沉穩,帶了微微的喘息。他在原地頓了頓,埋頭啄吻她一下,以唇分開了她一路上因忍受而死死咬著的雙唇。


    房間深處有大扇的窗戶未關,瓢潑的雨水漏了進來,浸濕了窗邊的一方細長案牘。


    案上燃著一盞玉座燭台,渾圓的薄紗燈罩浸了幾滴雨珠,裏頭的光如幽夜中的螢火。


    洛襄大步走向案牘,沒有鬆開手,將大氅裏的人緩緩放在案上,抵在了雨水肆意的窗欞。她被雨水浸透的涼意滲入體膚,輕嘶一聲,他便一手猛地關上了迎風顫顫的窗戶,將大雨阻隔在外。


    隻頃刻,窗外大片的雨水已潤濕了兩人糾纏已久的髮絲。洛襄抬袖,為她擦拭額鬢之間為雨水所混的汗水,將她還在滴水的長髮攏至身後。


    台前朦朧的燭火為他俊美無儔的麵龐攏上一層淡淡的柔光,顯得一舉一止都極為溫柔。


    可朝露知道,燈火所不能照耀之處的動作一點都不溫柔。他望向她的目光直直射過來,甚至好似是帶著侵略性。她沒有見過這個樣子的洛襄,更看不透他朗玉一般沉定麵容下掩藏的目的和動機,她開不了口說話隻能輕聲嗚咽著。<="<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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