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朝露並未注意。她許久沒跳舞了,興致頗高。


    跳著跳著,她卸下裹發的頭紗,摘去珠玉耳璫,揭開了麵上的薄紗。


    燈下華光所照,展露的雪肌如絲如緞,因酒醉而沁出一層薄紅來,像是菡萏的瓣尖。


    舞袖飛揚,纖腰濯波,曼妙的身段如春水一般蕩漾開去。


    無聲的靜默中,此處最後一名舞姬一向與她親密,在她耳邊輕聲飛快地吐出一句:


    「朝露,你夫君來了……」語罷就飛也似的關門逃走了。


    朝露在興頭上,還飲得有幾分醉意,自是不以為意,還不耐煩地道:


    「我都說了,我沒有夫君……」


    話音未落,一雙勁臂忽然攬住了她柔韌垂落的腰,將她整個人拽了過去。


    她神思恍惚,還未反應過來,已落入一個滾燙的懷抱。


    晦暗的視線中,明滅的火光中,她酒氣迷離的眸子倒影著洛襄清冷如玉的側臉。


    他已是一頭烏髮束冠,沉毅英挺的下頷泛著青灰的微茬。幾分隱隱的疲態和嗔意,顯得他一雙黑眸深沉如暗夜。


    即便明顯地消瘦了些許,無可挑剔的容色,玉山挺立的身姿,一眼便深深印入她的心懷。


    朝露的腦中轟然炸開,醉意一下子被驚醒了。她下意識地想逃脫,雙腳卻如釘在了原地再動不了。


    下一瞬,男人炙熱的唇已落了下來。她酒香清甜的唇瓣被廝磨著含住,她的抵抗像是欲拒還迎,助長了他掠奪的欲,帶著微微的嗔和怨,不知饜足地汲取一般,將她口中的芳澤盡數吞入。


    「沒有夫君?」他重複了一遍她的話,雙唇又移至她耳畔,聲音帶著微微的低喘。


    朝露心虛,想要開口辯解,酒色潤澤的唇才張開,又被他舌尖探入索取起來,連綿不盡的吻令她殘存的意識就要消散。


    男人掌著她的後腦,強勢地將她扣在懷裏,由不得她掙脫。


    「我才不要你這樣一直騙我的夫君。」朝露想起自己還在生氣,想要將人推開。


    男人聽到她憤恨的話語,箍緊她腰肢的手忽然鬆了開來。他悶哼一聲,獨自坐在了一旁的軟榻上,垂下了臉。


    既落寞,又有一絲頹然。


    「朝露,對不起。」他驀地抬眸,深深望著她,道:


    「但,你說我不是你的夫君,我很生氣。真的,很生氣。」


    聲音低沉,鄭重,且莊嚴,像是在念誦一段曠日持久的經文。


    朝露愣住。她沒想到洛襄會直接開口向她道歉。


    她以為自己生著悶氣一言不發就消失三月,他定會惱她怒她,定是要將她強行帶走。


    可他隻是在生氣她說自己沒有夫君。他隻是懊惱,她肯不認他這個夫君。


    高高在上、一生從來讓人仰視的佛子竟也會向她低頭麽。


    看到他眼中的誠摯,更多的是失意和懊惱,她的心不由軟下了一分,卻又馬上背過身。


    她的胸口起伏,肩頭不住地顫抖。


    獨自為她赴死,還寫了絕筆信不讓她知道,害得她也要為他殉情。如此滔天大禍,隻一句對不起就算了麽?


    想到她差一點就要麵對永遠失去他的結局,餘生隻會在懊悔和不甘中渡過。朝露越想越氣,沒有說話,不接受他的道歉。


    良久,身後也再未傳來聲響。


    整間暗室隻餘兩個人,像是一片沉寂的海,在夜色裏淩波微動,浩瀚中靜默無聲。


    死寂之中,直到朝露終是忍不住迴頭望去。


    幽明晦澀的燭火中,她看到他枯坐在榻上,額頭已發了細密的汗珠,雙手緊緊攥著榻沿,手背上數道青筋伏動。又是在極力地忍耐著什麽。


    朝露疑惑地湊過去,不忍地為他拭汗,小聲地問:


    「你怎麽了?」


    他黑沉沉的眸子望著她,不辨情緒,卻如同月夜下的漲潮,四麵八方朝她湧來。


    「今夜是望月。」他清朗的聲音因極力克製而喑啞。


    望著他隱忍的神色,朝露心中一動。


    她深知望月對他來說意味著什麽。


    隱秘的心潮翻騰湧起。她微微欺身過去,一雙素手輕撫他緊繃的下頷,血脈凸起的頸側,一路順著蜿蜒的青筋而下,去尋那一片兩世都隻屬於她的無上淨土。


    男人白玉般的麵容被燈火暗處染上一層陰翳,大掌鉗住她下探的手。


    「不可。」他別過頭,目光黯淡,不去看她春光瀲灩的雙眸。


    他的神情淡漠,語氣亦十分平靜,不見一絲波瀾,好像在賭氣的人是他。


    「為何?」朝露無意識地撥動他散開來被她揉皺了的衣衽,底下精壯的肌肉賁張起伏。


    他眸光垂下,望著她玉白的手指隔著衣料與他相觸,輕輕摩挲。他低聲迴道:


    「你還在生我的氣。」


    「我為人愚鈍,又是生平第一迴 做女子的夫君,」他頓了頓,唇角勾起,無奈中又有幾分苦澀的自嘲,道,「我不懂如何討你歡心,如何讓你不再生氣……」


    朝露啞然。雄辯西域,多智第一的佛子竟然說自己愚鈍。


    想到他前世今生一直以來的克製和壓抑,歷經欲望充盈的夢魘,卻無法辨別虛幻真實的苦悶和忍耐。


    他總是因她而備受煎熬。不僅是望月,此生都是為了她。


    她的心頭泛起了密密麻麻的酸澀,一股難以言喻的柔情如血流一般地在四肢百骸湧動。<="<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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