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朝露渾身濕透地從地上爬起來,滿身泥濘不堪,髮絲結塊纏繞,麵上覆滿黑漆漆的汙漬。


    她看到身旁扶著她起來的絳袍武僧,心頭狂跳不止。


    朝露放眼望去,看到城門的一片赤紅之中,一道曜目的白光微微閃動。


    一襲玉白袈裟,皎如雲月,淨若蓮華。


    那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正逆著人流,穿過紛湧的流民,在一片赤潮之中,朝城門最外頭疾步而去。


    時間忘了流動。一切都靜止了。


    隻有他寬大的袍角隨風揚起,如風捲雲舒。


    周遭的雨聲,啼哭聲,箭矢聲,一切聲響仿佛都隨著他袈裟的拂動而散去。


    茫茫天地,隻有她一人烈動的喘息。


    北匈先鋒騎兵的馬蹄聲揚起的泥塵近在麵前,箭矢一刻不停,疾風驟雨一般落下。


    朝露心頭揪緊,停下了入城的腳步,向他的方向眺望。


    佛子被重重武僧的簇擁在前,身長玉立。雨簾之中,她隻能望見一道朦朧的側影。


    麵容平和,目色沉靜。莊嚴威武,聖潔高貴。縱然麵前有千軍萬馬,亦可一人當之,凜然若神。


    雖千萬人,吾往矣。


    正是她初見他時的模樣。


    時隔兩世,一如初見。


    朝露熱淚盈眶。


    這一刻,看他渡盡眾生,好似就是她重生歸來的意義。


    散在最末尾的流民也被擺陣開來的武僧護在身後,人群一麵依次序入城,一麵頻頻迴首相望,爆發出喜極而泣的歡唿。


    大雨洗去了荒原中升騰的塵煙。日光破開濃墨雲層,照亮無盡天地。


    縱馬行至跟前的北匈騎兵沒想到,會在此時與佛門弟子狹路相逢。眾人懾於佛子迫人的威壓,目瞪口呆,手足無措,一時停住了馬蹄。


    引弓拉弦的聲響也慢慢停了下來。


    為首的千騎長認出了眼前擋路的男人,抹一把鬍鬚的雨水,恨恨道:


    「我奉勸佛子,少管閑事。請你的人即刻讓開。」


    若再不趁機進攻,等這一波流民全部進入城門,攻城的計劃便功虧一簣了。


    他「嘩啦」一聲抽出了腰際的長刀。手下見狀,亦紛紛拔刀相向。


    一片寒光凜凜中,洛襄一動不動,從容淡漠,視殺氣騰騰的北匈兵如無物。


    他雖不發一言,但沉默之中,光是站在那裏,玉白的身姿凜冽似霜雪,隱伏一股淩厲之氣,令人不敢逼視。


    千騎長咬了咬牙,不敢輕舉妄動。他的目光掠過身前排開的武僧,焦心地望見流民正散入城門之中。他左右為難,即刻喚來一名手下,疾馳請示身後大軍中坐鎮的右賢王。


    聽到千騎長的稟告,洛梟遙望止步不前的先鋒,眸色一暗。


    「大王,單於有令……」身後的親衛小聲提醒。


    北匈單於在出征前曾有旨意,令他避開佛門弟子,不可與之為敵。昔年,單於攻占西域,與佛門交好,立誓互不相擾。


    西域佛門,浩瀚萬眾,勢力雄厚,是單於都忌憚的存在。


    佛門從來不涉政事,本不會幹擾他攻城,他避開佛門弟子即可。


    誰知今日,佛子突然竄出來,以身保流民安危。


    這是料定了他洛梟不會對佛子動武嗎?以為他真的不敢嗎?


    無法作為的憤怒,隨著新仇舊恨湧上心頭,洛梟雙手拳頭緩緩緊握,骨節咯吱作響。


    當我者,殺無赦。任是佛子,他也殺得。


    洛梟冷笑一聲,令道:


    「拿我的弓來。」


    「大王……」親衛還欲勸阻,被他驀地一掃,隨即噤聲。


    誰人不知右賢王射術精妙,西域無人能敵。佛子若再不退,必將一箭穿心。眾人麵容失色,提心弔膽。


    洛梟眯了眯眼,左手彎弓,右手搭箭,瞄準了幽深眼眸裏的一抹白,似是深淵裏的一點光,即將湮滅。


    可他的腦海之中,漸漸浮現出一張落滿清淚的小臉。


    大滴大滴的淚珠從濕紅眼尾往下掉。滿麵柔情的話語,義正辭嚴的語調,說他是她的心上人,為了這個和尚讓他退兵,不得進犯高昌……


    他若是將她的心上人一箭射殺,她會死心嗎?還是永生永世再也不理他了。


    洛梟臂彎繃直,遲遲未動,如若凝滯。


    「大王三思!……」「大王不可……」身後諸將齊齊下馬跪地,懇請他大局為重,從長計議,停手勿傷佛子,以免觸怒佛門,引得單於責怪。


    僵持之際,就在此時,忽有一甲兵從營地疾馳來報:


    「報告大王!她,她不見了!」


    洛梟一怔,登時鬆了弓弦,放下了利箭。他眸色一沉,忽然憶及,流民攻城的計謀是她提出來,軟磨硬泡求他答應的。


    他的眼眸緊蹙了一瞬,心念大動,召來身後的親衛,問道:


    「她近日有否出帳?」


    一眾親衛下馬,撲通一聲跪下,趴在地上,不敢抬首,如實道:


    「姑娘一直臥病,從未下榻,隻有那流民侍女進出過帳子。」


    她施展的小詭計被他一眼看穿,洛梟差點在馬上氣笑了。


    合著,這難道是兩人演的一出雙簧嗎?


    洛梟眯了眯眼,麵色極冷,極目遠望。蒼茫的大雨中,隻能在大片流民之中一縷模糊的輪廓。


    她怕是已經隨著這一批流民進入高昌王城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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