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所想的,和他今早的猜測,分毫不差。


    為今之計,他需要盡快啟程迴到高昌,告之這一消息。


    一陣腳步聲傳來,一名晨起帶兵操練的北匈百騎長路過,久久見到兩人生疏地站著,撓了撓頭,朝二人高唿道:


    「和尚,你不是說,她是你的人嗎?」


    「我看你昨夜都抱她進了帳子。怎麽,你們沒睡在一道嗎?」


    作者有話要說:


    嗯,我覺得阿襄真的很溫柔。


    之後不溫柔了就是咬牙切齒:「小騙子,騙身又騙心!兩世都是這樣!」


    【注釋】


    經文來自《心經》


    第68章


    北匈營地,中軍帳前,守衛森嚴。


    異獸香爐中,一股濃重的藥氣噴薄而出,拂過一道厚重的簾幕。


    簾幕之後,時不時傳來一陣壓低的咳嗽聲。


    入帳的親衛被一層又一層的甲兵搜了身後,小心翼翼地掀簾進去,又放下簾幕,對榻上之人稟道:


    「高昌使臣在帳外求見。王上,見不見?」


    許久沒有應答。親衛額汗淋漓,壯著膽子抬眸,朝榻上望去。


    男人額間青筋暴脹,如同數條蒼龍伏臥,從鬢邊延至頸下。深陷在眼窩的雙眸緊緊閉闔,唇泛青白之色,似是極力忍耐著痛楚。


    他隻著一件中衣,周身堅實的肌肉繃緊開來,右腿裸露在外,浸沒在暗褐色的藥池當中,隱隱露出大塊的疤痕,皮肉不辨,凹凸交錯,猶為可怖。


    親衛心下輕嘆,主子的腿疾每隔一陣子就會復發,每每發作,形如枯槁,無法動彈。為了穩定軍心,期間都無法見人。


    男人緩緩睜眼,陰鷙的目光陡然間掃過來,那股兇悍的戾氣令他脊背發涼。親衛不敢再看,明白了他的意思,又遲疑著問道:


    「那幾個高昌來的使臣要讓他們迴去嗎?」


    他目光低垂,盡力不去看座上之人,生怕引得主子不快。


    頭頂男人喑啞的聲音傳來:


    「全部扣押,不能放他們迴高昌。萬一有人通風報信,壞我大計。」


    「一個時辰後,全力攻城。」


    親衛一驚,不由道:


    「可王上的身體?」


    男人從榻上站起身,右腿從藥池中猛地抬起,濺落幾滴烏黑的藥汁在雪白的氈毯上。褲腳滑落之時,滿腿燒毀的疤痕觸目驚心。他一瘸一拐地行至榻前的胡凳,手指彈了彈一張信紙,道:


    「他的消息已經送來了,今日昭明不在交河城,是最好的時機。這一迴,高昌國我是誌在必得。交河城隻是開始。」


    男人神情兇狠,宛若閻羅,他睨一眼跪著不動的親衛,皺眉道:


    「還不去準備?」


    親衛跪在地上,垂著頭,戰戰兢兢遞上一卷絹帛畫,低聲道:


    「營中發現有一人私藏此艷畫,被我發現,已按軍法剜眼斬首示眾。」


    男人黯淡無光的眸中明光一動,接過畫卷,緩緩展開。


    他定定望著畫上作舞的美人,戾氣橫生的目光漸漸柔和下來。老繭遍布的指尖輕撫畫上含笑的美人,從雲鬢烏辮,至眉間花鈿,再至薄紅雪腮。


    「露珠兒……」他啞聲喃喃,唇角有不可見的笑意微微浮動。


    收攏又放開的五指之間折射出一道道光束。是他一直握在手心的一塊鴿血石。鮮紅的色澤映著他琥珀色的眸子,添染了一絲活氣。


    男人看了良久,手臂一伸,將這一小幅的畫卷置於燭火之上。焰火高升,逐漸吞噬畫中美人無限風情的身段和麵靨,餘燼裊裊,煙氣消散。


    親衛拂去箭袖上沾上的幾點灰燼。他知道主子一直以來,得了畫隻會靜靜看一眼,至多留不過一夜,就會將好不容易搜集來的艷畫盡數燒毀。


    好似,是在保護畫中美人,不為人窺伺,不為人覬覦。


    男人縱深的眼瞼垂下,任由畫卷作灰化塵,未再多擲一眼。


    他五指扣緊,掌中的鴿血石光芒盡斂,收入胸口藏匿起來。


    他在心底道:


    「單於恐我有異心,不準我擅離軍中。我需得奪了高昌,才能迴烏茲看你一迴。」


    「露珠兒,等著三哥……」


    他死裏逃生,飽受傷病,就是為了再見到她。


    琥珀色的眸子倒映著燭火,焰光灼灼。


    ……


    北匈營地另一處重兵把守的氈帳內。


    洛朝露絞了絞手中沾濕了水的帕子。


    戾英半臥倚在帳子邊上,正在昏睡中,往日俊氣的麵龐鼻青臉腫。


    朝露一麵漫不經心地為他擦拭額頭的傷口,一麵陷入沉思。


    方才突然來了一隊北匈兵,將他們幾個高昌來使圍了起來要扣押。戾英急著備馬要帶她離開,麵上不服,爭執了幾句,被揍了一拳。


    自從前日昏迷,莫名被帶到北匈人的軍營中,再到今生與空劫重逢,直到此刻被北匈人監禁起來。


    一時間太多重大卻雜亂的事件一股腦湧入。線索像是被剪斷的線頭,一時難以聚攏,糾結在一起。


    朝露默默用餘光瞥過去,看一眼帳子對麵跏趺而坐,閉目入定的空劫。


    想起那個北匈大將一番尋釁的話語,她的心中既是尷尬,又是赧然。


    據那人所言,昨夜身在敵營,他被迫將她送迴帳子,她喝醉了一身酒氣,形容不堪。她深知前世國師一向喜靜喜潔,他此刻定是嫌惡極了她,所以此刻才坐得遠遠的,始終不曾看她一眼,話也不說一句。<="<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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