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巨大的圓柱後,寬闊的袍袖在夜風中微微拂動。


    女子極力壓抑的喘息聲隱隱可聞。


    朝露俯身垂首,被罩在氅衣中,嗅到一股熟悉的旃檀香,全身血脈激盪不已。


    方才,就差一點,就差一點就可以毒殺李曜了。


    仙樂閣常有客人服散為樂,胡姬手中皆帶著藥散,以便服侍客人。


    她方才就是向胡姬討要了一些藥散,放入酒中,無色無味,且量大足以致死。她本欲借胡姬掩護,將藥散全部餵給李曜,可他卻突然一把扣住。


    那一瞬,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想要飛也似地逃開。前世予她恩寵,又賜她一死的手在她身上遊走。


    她渾身顫慄,向四周望去。


    鄒雲和他身後的侍衛見狀,手指緊按刀鞘,已在緩緩拔刀。


    李曜身旁的數十親衛雖然一個個也都是萬裏挑一的精兵良將,但是李曜毒發身亡,她便可就此逃脫。


    更何況,此地打鬥,李曜一行人暴露行蹤,定是會引來大皇子的探子。之後,他便插翅難飛。


    於是,她不管不顧,準備繼續將最後一口藥散餵入李曜口中。


    可就在李曜想要去扯掉遮住雙眼的披帛,雙手離開她身的間隙,不知從何處而來的勁臂緊緊環住她的腰肢,往外一拽。


    電光火石之間,她周身被罩在一襲墨黑的氅衣之下,腰下有一隻手臂虛虛擁著她,疾步離開。


    「別迴頭。」


    是刻意壓低的聲音。依舊清淡,平靜,且篤定。


    她全身籠罩在他溫熱且有幾分急促的氣息裏。她什麽都看不見,被他指引著往前走。幾步的身後傳來腳步聲,聽到鄒雲隔著氅衣對她道:


    「殿下別怕。是佛子來了。」


    她知道是他來了。一瞬間,就能感應到他的氣息。


    朝露仰起頭,雖看不到他的臉,卻能感到他沉靜的目光透過厚重的氅衣落在她身上,一直沒有移開。


    像是無盡的深淵中,有人拉了她一把,沒有讓她又墜落下去。


    她想要掙脫,卻被他牢牢圈在氅衣之下,一隻手掌就將她的雙腕扣住,令她動彈不得,隻能跟著他亦步亦趨地走。


    一路上,有醉眼朦朧的公子哥望見有人懷嬌而行,嘖嘖輕嘆,不由又好奇多看兩眼。


    男人身姿高大挺括,懷抱一人看不明晰。隻見走動間,氅衣拂動,其下的嬌嬌女偶爾露出寸縷身段,雪膚細腰,檀口朱紅。見者無不唇齒生津,目露羨意,嘆此人艷福不淺。


    朝露在氅衣底下行了近百步。洛襄從始至終牽引著她一步步走上樓梯,進入一間房內,跨過門檻,最後扶著她坐到在了一方榻上。


    頭上蓋著的氅衣被解開。朝露一抬首,正對上那雙清冷的眼。


    她甩開他的氅衣,撂去一邊,氣急敗壞地道:


    「我隻差一點,就可以將他毒殺!」


    李曜雖令她萬分懼怕,但是與之相比,報仇雪恨的快感占了上風。可隻差最後一擊,她便可以殺了他了。


    洛襄麵容冷峻,目光透著一絲嚴厲,像是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她羅織其中:


    「當日在歧城,你答應我,從此不再殺人,不行惡事。不出半月,就瞞著我私逃,不顧己身安危,來此地殺人滅口?」


    「你可知,在莎車境內暗殺大梁使臣,等同將整個莎車置於戰火之中。千萬人,因你一人受難。」


    朝露微微一怔。


    他定是以為李曜隻是個普通的大梁使臣。


    她不知該如何向他解釋。她前世被李曜害得家破人亡,最後一箭穿心,那股痛意此刻都沒有消散,縈繞在她胸口。


    他又怎麽體會她前世之苦。


    莎車萬民,兩軍交戰,與她何幹?她隻想報三哥和前世之仇。


    朝露別過頭去,咬了咬唇,迴道:


    「我就是想殺了他,永絕後患。」


    洛襄微微嘆一口氣道:


    「就算你將他毒殺又如何?在西域盤踞的梁軍,數以萬計。難道你要一一殺之才能泄恨?」


    「你可有想過,殺了一個他,還會第二、第三人。」她以為他是要訓斥她,可他下一句卻是說:


    「無窮無盡,這樣的人,如何值得你一次次以身犯險。」


    雲淡風輕,卻拂過她躁動的心頭,吹落她一夜的不安。


    他隻是不想她落入敵手,以身犯險。哪怕她早已有脫身之策,哪怕她的計謀萬無一失。


    她狂跳的脈搏慢慢在平復。


    是了,她一重生歸來,就按照前世的記憶殺了那個在洛須靡跟前進讒言,要她色誘佛子的大梁使臣劉起章,結果沒了劉起章,還有其餘人。


    她仍是被洛須靡逼著進入佛殿,要她以色侍人。


    若她一輩子還隻是個任人擺布的傀儡,就算沒有李曜,也會第二個大梁皇帝會橫掃西域,將她這烏茲王女收入宮中。


    冥冥之中,上天不讓她對李曜動手。


    今日佛子親臨,她毒計作罷,隻能暫時壓下心中仇恨,伺機行事,再謀後事。


    朝露沉默片刻,忽而睜大眼睛,細看一眼洛襄,驚道:


    「你怎麽?……」


    「咳,」洛襄輕咳一聲,背過身去,道,「此地,我本不該來。」


    朝露這才想起,佛子怎麽可以來仙樂閣這種風月之地。


    她有幾分赧然,垂下頭去,餘光仍在偷瞄眼前異常俊美的男子。巾幘包頭,飾以玉冠。未著僧袍袈裟,隻著卷草紋菸灰色羅袍,衽邊暗描銀線,泛著冷冷清光。<="<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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